蛾 第六章(1 / 2)

盲船 普通的鹿 5681 字 4個月前

趙見初把前一天去醫院的情況和同事說了,第二天他和老楊繼續跑醫院。陳讖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倒不開班,趙見初表示很理解,還貼心地安慰對方,”再說有些事,法醫去溝通也更方便一些。“

路上老楊說起這案子的細節,十分痛心:“可惜,他倆要是有個孩子,說不定走不到這份上。”

趙見初扭開頭,沒有搭腔。

劉護士給他們安排得妥當,拿著那張小紙條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心內。心內的主任站在護士站門口,拿著徐小娥的病曆正等著他們。

“建議是做手術嘛,先吃藥控製一下指標。” 主任頗有些無可奈何,“但是家屬不太情願,本人的意願似乎也不強烈。”

老楊不理解:“為什麼不想做手術?”

主任斟酌著措辭:“可能是錢的原因,也可能不光是錢。手術不能保證預後效果,甚至不能保證人一定能從台上下來。病人的情況又相對複雜,我出於負責的態度,是建議他們去省醫去製定手術方案。但家屬的顧慮更多一些。他們家應該是很想要孩子的,一直問我是不是做了手術就一定能生孩子。” 劉主任苦笑,“你說這,這誰能給他們保證呢?多得是手術做完情況不如預期,還是不適合懷孕。”

“主任,你有沒有見過她胳膊上有個這麼大的蝴蝶紋身?” 趙見初比劃著問。

主任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回單位的路上,雲越疊越低。雨安的夏天撐不過三日晴。道旁的樹濃綠出一分莫名的蕭瑟。

老楊有幾分認命:“我看大概就這樣了,家暴,內出血,倒黴趕上她吃著抗凝藥,又加重了出血量,導致心臟排血量降低肺循環升壓,最終引發急性心衰。”

趙見初沒接老楊的思路,沒頭沒腦地說起另一件事:“我估計徐小娥的那個紋身應該就是這半年的事情。”

“現在看下來,徐小娥的性格應該是比較懦弱老實的那一種。她的身體不適合懷孕,也稀裡糊塗懷了兩次,結婚以來常年遭受家暴,她就報過兩次警。這樣的人去紋身,還是這麼大的麵積,我總覺得不能是一時興起。” 他支著下巴思忖著,“我問過婦科的人,他們很肯定去年底徐小娥胎停來流產的時候,還沒見過這個紋身,也就是說這個紋身最早也是在她第二次流產後才有的。所以她流產後的這半年發生了什麼?”

老楊慢慢皺起眉頭,似乎不太認可。

趙見初繼續說:“還有我們第一次去現場,屍體在主臥,高輝說他回家時徐小娥就躺在那裡了。但他倆很顯然是分房睡的,徐小娥常住的是另一間臥室。那麼為什麼被施暴後她不就醫也不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是選擇躺在高輝的床上?”

“太多不合理了。” 他看著老楊無動於衷的樣子,有些不是滋味,“我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高輝把自己推得乾乾淨淨,太乾淨了,可僅憑家暴這一點,反而就能證明高輝沒有殺人動機,完全是意外嗎?”

老楊很不讚同他的推論:“你想得太偏門了。他倆之間動手不是一次兩次。兩次報案,徐小娥在派出所也是主動和解的,她從沒有去提離婚,她父母甚至不知道她挨打的事情。這對夫妻不是結婚一天兩天,他們結婚四年了。如果她自己都覺得婚姻還可以存續,那就更無法從這裡證明高輝能有什麼動機,相反恰恰是證明了這是一次意外。高輝下手重,但他沒有主觀殺人的意圖,也不存在任何殺人的動機,這就是目前我們能得出的結論。”

“毆打一個有嚴重心臟病的女人,和故意殺人有什麼區彆?” 趙見初不自覺沉下臉,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冤鬱,讓他的語氣也跟著有些刻薄,“如果你明知道一個人有嚴重心臟病,在不想殺人的情況下,你還敢下那麼重的手去毆打他嗎?”

老楊終於惱火起來了:“小趙,你不能用你自己的好惡、個人的道德和正義感在這個案子裡做主觀判斷。不作預設是我們最基本的職業操守。如果一個法醫帶著先入為主的態度去做事,這算什麼不需要我再說了吧?你這是要給受害者討公道嗎?退一萬步說,你並不知道他們兩之間裡發生了什麼,不能在法院都沒有判決的時候,你就自己先給他定罪了。你再摳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也是浪費大家的時間。你願意拖著,不想想破案的時效性,不想想其他人願意陪你拖嗎?”

趙見初不說話了。他狠狠咬著牙,生怕鬆開一點就會說出難聽的話。

老楊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有些上火,緩了口氣,換了副語重心長的口吻:“小趙你剛工作,一腔正義是好的。但乾這一行,以後還要麵對很多讓你覺得不舒服不公平的案子,你我都不是法官,我們做完了該做的,你要學會適當的時候放手,剩下的事情交給程序。”

熟悉的老楊就好像一隻長年累月放在角落裡包裝袋,忽然有一天被撕開一個口子,裡麵露出一些從沒見過的東西,立刻變得惹眼醜陋起來。

江畔略有一些寬慰趙見初的意思:“人嘛,他總不可能跟你想得一樣。老楊覺得這個案子看著是不複雜,拖得太久了反而不好交代,這個不是針對你,他的話你彆往心裡去。”

“也不隻是這樣。” 趙見初猶豫著要不要講下去,他總覺得再往下說,像是在利用和江畔的哥們關係編排同事。

江畔連加兩天班,忽然叫他出來吃燒烤。但趙見初實在沒什麼情緒,坐在對麵愛吃不吃,很不給麵子。江畔索性給他開一瓶啤酒,問他和老楊是怎麼回事。

趙見初一下子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