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 第十三章(1 / 2)

盲船 普通的鹿 5439 字 4個月前

成年人麵對牙痛的煎熬是多重的,除了痛,還要麵對恥辱。

一邊是對牙醫無法掩飾畏懼,另一邊還有這種疾病還暗示著某種自我放縱。小孩子牙齒不好,牙醫隻會扭頭教訓父母;成年人牙齒不好,親自麵對牙醫的“這麼大的人怎麼還不知道好好刷牙”,往往隻能胡亂尋找些蒼白無力的借口,然後在牙醫看穿一切的哼聲中再把頭埋得更低一點。

趙見初被押送到中心醫院的牙科門診,感覺到十分羞慚。

他們進去的時候正好踩著人家下班的點,一個小男孩從診療椅上跳下來,好像從滑鐵盧幸存的將軍,看著趙見初腫著半邊臉在旁邊站著,三分幸災七分樂禍地問,叔叔你是不是也有蟲牙。

坐在裡邊的牙醫抱怨得毫無職業道德:“怎麼就剩十分鐘下班,掛號處還給我放號啊 ——”

話音還未落地,另一個人風風火火地從外麵進來:“你就有點醫德吧,多看一個能累死你。” 說著扭頭從口袋裡摸出張卡塞過來,“喏,給你掛的號。”

江畔伸手接過來,客氣一句辛苦了。

那人說辛苦什麼,回頭小趙弟弟好了請他吃飯。

趙見初驚愕地站在旁邊,看著江畔和黃顯光有來有往,理解不了這個劇情是怎麼發展到這步,卻沒什麼好臉,夾著點火/藥味劈頭蓋臉:“黃顯光,你在這裡乾什麼?”

江畔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兜個來回,先拉著趙見初解釋:“我看快到下班的點了,就叫黃顯光先幫你掛個號。”

趙見初躺上診療椅,三雙眼睛六個孔一致對著他,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沒有秘密了。

牙醫隔著口罩,嘖嘖稱奇:“你真能熬,腫成這樣才來看。再多熬兩天都不用來了,反正神經爛光就不疼了。”

他拿著工具挖挖掏掏,敲敲拍拍,最後把東西往托盤一放,伸手關了燈,叫趙見初坐起來:“這會拍片子的下班了,明天來拍個片子,然後約根管吧。”

趙見初“啊”了一聲,“怎麼就得根管了。”

牙醫隔著透明麵罩拿眼斜他,“補什麼,都爛到神經了。這麼大的人,怎麼刷的牙?”

明明是挨一個醫生的訓,但趙見初感受的是三重壓力。

江畔多問一嘴:“他還發燒呢,怎麼辦?”

那牙醫也斜江畔一眼:“出門左轉藥店,買瓶甲硝銼,看說明書吃就行了。炎症下去就不燒了。”

總共就這麼點事,興師動眾搬出這麼些人,趙見初已經臊得沒臉了。他十分虛偽地感謝黃顯光:“黃醫生,謝謝你幫我掛號,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等我好了請你吃飯。”

黃顯光大言不慚:“你是老江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哥哥帶你看個病,說謝可見外了。”

他說著就要上手去攬趙見初的肩膀,趙見初還沒反應過來,被江畔攥住胳膊重重地帶了一把,一下子就拉出了兩步遠。

“行了行了,” 江畔開口趕人,“你回去忙吧,我們先去買藥了,回頭聯係。”

這一出鬨完,趙見初徹底累了。被江畔盯著吃了藥,兩個人扭頭去停車場找車。

這會天黑下來,醫院的停車場照明不好,他費勁地盯著腳下,走得磕磕巴巴。

江畔在一旁默不作聲,非常自然地遞出來一隻手。

趙見初起先頭也不抬就要去牽,手伸出去將將要挨到另一隻手時,卻忽地變了方向,轉而隻拉住便服緊窄的袖口。

可誰也沒開口講話,分量十足的安靜。

趙見初覺得怪異極了。他說不清為什麼,隻是在要牽住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忽然跑出來作怪,左右上下胡亂地跳,讓他感覺就這樣去牽江畔的手,是一件十分不應該的事情。但明明以前冬天回家晚了從巷子走,江畔也會這樣去牽他一下。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牽了呢?江畔高中畢業上大學,緊跟著他也讀完高中去上大學。見麵的機會忽然降到一隻手能數過來。冬天的時候過年見一麵,兩人一起裹著棉衣放鞭炮。

他有時候覺得他的良心可能是跟著眼睛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