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 第十三章(2 / 2)

盲船 普通的鹿 5439 字 4個月前

沒有江畔在周圍打轉的時候,他也不怎麼惦記對方。但等到回了雨安,江畔紮在他眼裡的時候,他又覺得好像從來沒有和對方產生過距離。

他上車就閉著眼假寐,一來真的累極了,二來多少有些心虛。他聽見江畔在等紅燈時手指習慣性地磋磨方向盤,發出沙沙的聲音,在腦子裡不可控地回想起出門來醫院前,半醒時分瞧見的江畔那副不大尋常的樣子。他勉力自己彆再想下去,但偏偏又有一點刺激在這副想頭裡,止不住地要去琢磨。

昏昏沉沉間,趙見初聽見江畔講,陳讖彙報了打算結高輝的案子,問他星期一能讓徐小娥的家人先把遺體領出來嗎。

趙見初反應了一會,才睜開眼睛:“我星期一去給他們辦手續。” 他頓了頓,又說,“陳讖說最後大概還是會以故意傷害罪起訴,我這回好像做了無用功。”

他拿手背蓋住眼,想他這回在科裡要落個“事兒媽”的名聲 ——沒必要攥在手裡的案子,要死死攥住,攥到頭來發現和不攥也沒什麼分彆。他以為的那些許不對頭,什麼紋身什麼床,果然就像老楊說的那樣,不重要,也不頂事。

老楊問他這是給受害者討公道嗎,這下他也啞了,他討到了嗎?

江畔分出心來看他一眼,正好看見他拿手捂著眼,指縫間露出一雙黑黑的瞳仁。

趙見初麵上的孩子氣,多半來自那雙眼睛,黑多白少。烏溜的黑,透亮的白,小時候巴掌大的臉,一雙眼睛最分明,長大了那份分明隻增不減。

江畔有心講得很誠懇:“老實說沒有法醫證據,二組不會從高輝嘴裡問出他在事後偽裝現場。他偽裝現場,無非就是要掩蓋自己知道徐小娥瀕死的事實。你的證據不能改變罪名,但足以讓法官在量刑的時候重判。高輝承認他偽造現場,拿走了徐小娥的手機,客觀上已經構成了不作為和有意製造後果。故意傷害罪附有這種情節,從嚴的法官也能頂格判到無期。我知道你心裡很遺憾,不能最終向法庭證明高輝隱晦的動機,但至少從結果上,或許能讓他罪有應得。”

趙見初仍然捂著眼,感覺心裡無限壓抑和沉悶並沒有隨著幾句話完全消解。

他心裡覺得故意殺人和故意傷害這兩個罪名有本質上的區彆。不能證明高輝的殺心,就沒有完全揭露他對徐小娥赤/裸的惡意。沒有意外,沒有失控,隻有一個為了阻止妻子離開,甚至不惜以她的死亡為代價的男人。

但他心裡又擠滿了一些暗暗的不怎麼合時宜的快樂。

這種快樂是江畔在幾句話中為他營造的。老楊把他的執著當成瞎熱血,主任認為他是年輕人貪功想冒頭。隻有江畔對他說,我懂你心裡的遺憾。

他其實原本就覺得江畔會理解。但當對方真的這樣說時,他還生出些加倍的親密感來。

江畔打著轉向燈在路口慢慢轉彎,話也跟著慢慢轉回來,“你尊重老楊沒什麼,但也彆太把他們當回事。”

江畔少有這樣露骨地說話,趙見初立刻拿下手,幾乎要坐直了,一個勁盯著他看。

江畔笑笑:“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趙見初說不上來,隻拿一雙黑黑的瞳仁去問,外頭的街燈映在黑的瞳仁裡,像一天星在夜幕上閃閃爍爍。

他等著江畔往下說,江畔卻不說了。他還在琢磨時,手機響了。

調度在那邊很著急地問,步行街有個凶殺案要出現場,原本今天值班的人下鄉去了,辦投毒案還沒回來,問趙見初能不能來頂上。

他的手機聲音放開,江畔也聽見了。果然他這頭掛了電話,那頭江畔的手機跟著響起來。

江畔安排了幾句又對電話那邊說等等,靜音手機後看著趙見初:“你還沒退燒吧?”

趙見初擺擺手:“讓我去我就去,再讓調度打電話找彆人,浪費時間。”

法醫的車到現場時,救護車已經走了。警戒線外頭還攢著看熱鬨的人堆,三個附近轄區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勸離。

李勝南和趙見初搭班,也是被從家裡被叫出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我剛才在法醫中心看到江隊的車了,你坐他車來的?”

“調度打電話的時候,我倆正在一塊吃飯。”趙見初隨口瞎編。他和江畔關係好,在局裡不是秘密。但是被江畔拉著去看牙醫這種事,他下意識裡覺得還是不說地好。

李勝南邊套防護服邊說:“我們跟江隊下午一起回來的。他估計明天還得下去,那邊還留著好多人乾活呢。”

趙見初奇怪了,“那他今天回來乾嘛?”

李勝南搖頭:“不知道,好像他原本也沒打算回來。接了個電話,就說要跟我們一起走,可以過來幾個坐他的車。”

趙見初越聽越奇怪,還想問下去,李勝南已經從頭到腳換好了,就等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