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 第十四章(1 / 2)

盲船 普通的鹿 5748 字 4個月前

現場倒著一個女人,橫躺在血泊中。一輛爆米花小推車橫在旁邊,血濺到上麵,又沿著堆成小山一樣雪白的米花往下流。

受害人的衣物被掀掉大半,法醫沒來固定證據前,現場的人不便挪動遺體。

李勝南立刻拉下臉左右環顧,抓著另一頭先到現場的人喊:“他們派出所人呢,怎麼不用隔離帶圍起來?”

趙見初眯著眼,在剛架起來的照明燈下看見對方臉上明晃晃的不耐煩,“哪有顧得上那麼多講究,警戒拉上就行了。”

李勝南回頭看看警戒線外,人堆裡顯見有幾個男人,正一臉興奮舉著手機,她惡狠狠地罵了句草他大爺的,一臉凶相地就要去製止。

趙見初拉住她說等等,自己扭頭回車裡,拿了一頂臨時帳篷過來。

他們剛把帳篷搭起來,剛才在外頭說話的人就掀了簾子進來,訕笑著:“彆說啊,女法醫就是精致呢。”

李勝南正要張口罵人,趙見初搶了她的先,冷冷地對那人說,你彆羨慕,要是你躺在這,我也給你搭帳篷。

處理完現場,人人都熬到極限,再熬隻怕也得躺上那張不鏽鋼台子。

趙見初和李勝南把遺體送回法醫中心,說好第二天再處理,兩人各自回家。

趙見初躺到床上的時候,才覺得這一天總算過完了。一天好像過成了三天,紛亂的事踏來,一件接一件。

他這會已經退燒了,藥吃下去疼痛也退了,雖然身體累但腦子反而更清醒。他睡不著,拿著手機翻沒讀過的消息。

他的手機裡常年未讀消息999+。微信裡置頂了六七個工作群,剩下的人不論父母朋友同事老師,一溜都被擠到屏幕外麵去了。培訓進的來第一天陶老師就強調,值班期間手機必須打開聲音,不能打不通不能占線,有急事不能發信息必須打電話,工作群不能閒聊。

幾條能和不能砸下來,把人在裡頭框得死死的。

起先剛畢業的時候同學間還互相聯絡著,後來各自被圈在各自的鐵框框裡,聯絡的心思也就淡了。

如今除了他爸和江畔時不時給他發個信息,多出來的隻有那個黃醫生。

趙見初現在有些反感這個黃醫生。

前一天晚上他給黃顯光的朋友圈點了讚,黃顯光下一秒就給他打來微信語音通話。他接起來問有什麼事,黃顯光厚著臉皮說小趙弟弟怎麼這麼晚不睡覺,趙見初說我這就要睡了沒事我就掛了。黃顯光說彆呀咱們聊聊天你這麼冷漠是不是討厭我。趙見初說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我要睡覺。黃顯光便痞裡痞氣地說,哎呀我也沒說我要喜歡你呀。

趙見初心裡的火立刻從腳底板躥上天靈蓋,一把扣了電話。

他從前見過學校裡那些男生打著喜歡的名義折騰女孩。

趙見初高中的同桌,一個非常內向害羞的女生,高三那年三不五時地被隔壁班一個學習很差但據說家裡很有錢的男生攔在樓道口。他們高三樓隻有一架樓梯一個出口,那男生領著兩個同伴早早在樓梯口守著。同桌女孩總被堵住,每次都被堵在樓梯夾角裡,氣得滿臉通紅。對方人高馬大,她推也推不開,隻能用帶著哭腔求饒,你讓我走吧,我還有事,我真的不喜歡你。

正趕上放學的時候,樓梯口來來往往許多人,人挨著人,水一樣從周圍流過,夾著冰冷的眼神,鄙夷的眼神,譏諷的聲音,起哄的聲音。

攔住她的那個男生就像個得了萬人追捧的大將軍,餘光瞟著圍觀路過的人,用最洪亮的嗓門得意洋洋地喊,可我說我喜歡你了嗎,我說過嗎。

—— 一個雄性動物耀武揚威地展示著他如何玩弄獵物。

他們的“喜歡”是一種手段,能夠憑借著這樣一個借口,進退裕如。做了壞事也能用來抹消一切指責,得不到回應又能以此拿踏碎對方的自尊和貞操。哪怕這貞操原本就是給獵物強戴上去的。

趙見初第一次見到這副場景時,直覺對方看起來已經不像是個人了,而是個被惡臭的雄性氣體充斥著而腐爛腫脹膨大的巨人觀屍體,下一秒就會砰地炸開,從內裡濺出一地蛆蟲和爛肉。

當時他從人堆裡擠出來,一腳踹進那男生的膝蓋窩子裡。

他發自內心地厭惡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

他想如果鄭重真誠純潔的喜愛,如何能像拿著一根逗貓棒一樣,舞弄著耍人戲玩?

如今那獵物的戲裝居然被套在他自己身上,他恨不能再狠狠一腳踹進黃顯光的膝蓋窩子裡。

趙見初原想把掛號費轉賬給黃顯光,轉念一想那個人熱衷糾纏的德行,反手把黃顯光刪了,打算讓江畔轉交更好。

和江畔的對話框被擠在了置頂群消息的下麵,上麵有個紅色數字。

趙見初點進去,齊排排顯示著三通已取消的語音電話。兩通時間是下午,還有一通是昨天淩晨打來的。

他想不起來昨晚有什麼事,又想起李勝南說江畔今天本來要留在鄉裡,是臨時決定回來的。原本已經打出一個問句,這會手指尖忽又頓住,按著退格鍵一個一個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