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 第十四章(2 / 2)

盲船 普通的鹿 5748 字 4個月前

他猶豫起來。

他去問畔哥那麼多,是不是不太好?雖然電話是打給他的,畢竟沒有再打來第二通,也許是打錯了呢?如果是打錯了,那江畔這通淩晨的電話,在這麼私密曖昧人人都要睡了的時刻,又是計劃要打給誰,預備說些什麼呢?

他琢磨琢磨著,忽然琢磨出一絲心慌,像冰麵上鑿個縫,那縫就自己劈裡啪啦地裂,自動自發,越裂越大,慌得他立刻就呆不住了。

他當機立斷,退出聊天界麵不再去想,準備爬起來洗漱睡覺,卻是手機屏幕剛剛熄滅又亮起,跳出江畔的名字。

趙見初接起來的時候,電話那邊也靜了一靜。

過了兩秒,他才聽見江畔清清嗓子,開口問他退燒了嗎感覺怎麼樣。

他此刻格外敏銳,渾身器官都調動起來,吊在這通來得恰恰好,又恰恰不好的電話上。

他聽出這句話中的玄機,前半截語氣虛弱,好像上學時候偷打著瞌睡忽然被老師點名問題,站起來時講的第一句話不敢太大聲,怕露出困意的馬腳。

他忽然精明起來,答非所問:“畔哥,你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接黃醫生的電話。”

但江畔不如他的預想,隻是略略頓了頓,隨後便用一種十分平淡的語氣,平淡得就像在和同事聊哪個水庫裡的魚最肥,對他說:“黃顯光是同性戀,他打算追求你,你知道嗎?”

趙見初啞聲了。他原本認為自己這句話講得很精明,可攻可守。如果江畔說那晚確實找他有事,他們就順順當當地往下說,如果江畔說是打錯了,他也可以說說掛號費的事。

但江畔哪條路都不走,把他的小心思一口氣劈得稀碎。

趙見初沉默許久,江畔也就在沉默中等待。

久到趙見初都不確定電話是不是還通著時,他試探著喊了句畔哥,那邊就立刻應他,說我在。

趙見初說不出為什麼,感覺仿佛有點在劫難逃,也可能是疲憊之下破罐破摔起來,又或者是他忽然意識到麵對江畔原本就不必迂回這些彎彎繞繞。

他索性坦誠:“哥,我也是同性戀,我也喜歡男的。”

他聽見江畔笑了一聲,“舍得出櫃了?”

江畔打這通電話,原本沒什麼特彆的動機。

他看見工作群裡李勝南和主任彙報收工,要等明天叫家屬來認完了再檢。

他就想著趙見初多半也該回宿舍了。他點開趙見初的微信,聊天記錄裡仍舊留著一通接一通的未接提醒,就讓他想起了昨天的失態。

說失態也沒有失到底。忙音提醒占線,他就立刻掛掉了。

在一個嘈雜肮臟連著豬圈的院子裡,旁邊是幾頭也睡不著的豬哼哼唧唧地拱著空蕩蕩的食槽,江畔蹲在旁邊仔細思索他反感黃顯光追求趙見初的原因。

他第一次撞見黃顯光在學校後門摟著一個學弟親,並沒有很詫異,隻有撞破彆人親密的尷尬。

雨安雖然是小城,但他們這代人在互聯網裡泡大的,沒有什麼見怪的事情。同性戀而已,喜歡男人能有多稀奇。

但稀奇的是,他一夜間覺得趙見初長大了。

從一個抹淚低頭聽話事少的小子,倏地變成一個端莊的成人了。

好像黃顯光的追求撕掉了趙見初身上的繭皮似的,這隻蝴蝶現在振振翅膀,江畔這才意識到原來趙見初正抖落著豔麗的顏色。

那顏色是吃過辣唇角的豔紅,是發燒時臉頰的粉紅,是烏黑短發上偏振的暈環,睡眠不足時眼下的一點青。

江畔不喜歡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尤其是和趙見初之間。

他急欲問個明白,而趙見初也確實給了個痛快。

他問趙見初,要不是黃顯光嘴巴大,還準備憋到什麼時候。

沒想到趙見初卻說:“我剛才把他的微信好友刪了,你把我的掛號費轉給他。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纏著我,怪煩的。”

於是江畔在這頭咧嘴笑起來:“他確實挺煩人,你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