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鳥 第二十六章(2 / 2)

盲船 普通的鹿 5848 字 4個月前

他事後才想到,這句話還有另一層意思:如果當初程蝶生下他是個女孩兒,他還能過得像如今異樣順遂,至少得到了奶奶父親所有的關懷嗎?

他上小學那陣是有人給趙允望做媒的,一個離了婚的小學老師,帶著一個兒子。當時趙見初被大人趕進臥室裡,坐在門口偷偷地聽。

媒人走了剩下奶奶和趙允望坐在客廳裡談話。他聽見奶奶對自己的父親說不同意,因為對方還帶著一個兒子。他記得奶奶說,“她哪怕帶個閨女,也比帶個兒子強。領個後媽進門,還要給彆人養兒子,初初受了委屈怎麼辦。我不答應,老趙家可就這一個孫子。”

那時候他坐在門後鬆一口氣,心中無比感激奶奶。現在卻越來越不敢回憶推敲那些愛的來源。

連著下兩天雨,終於放晴,趙見初查了風速風向,和案發那天差不太多。

“也沒法再一直等下去了。”李勝南說,“就今天吧。”

這幾天刑警把女童死亡當天住家附近路段的監控全調出來排了一遍。幾乎是赤裸裸的鐵證,當天上午十點老人帶著女童出門,一路邊走邊翻垃圾桶,中間還和環衛工人起過衝突,橋頭的監控拍到她們從橋下人行道走遠,正是事發廢棄工地的方向。三個小時後,老人拎著幾個紙箱子獨自返回,再沒拍到過女童的身影。

當天警察就上門把女童奶奶帶回局裡。

這個案子在所有人看來都很荒謬,沒有哪個理智尚存的成年人會用如此粗劣的手段來做這種事情,幾乎就是一頭野獸在鬨市中央正大光明地撕扯獵物。

但警察沒法對老人用強審訊,她很會喊疼,這疼那疼,一喊就得張羅著送去看醫生。沒人敢把她送看守所去拘留。

最後江畔隻好拍板讓女童父親作保,把老人先領回家。

“現在這個案子怎麼看都不像個意外。” 李勝南說。

老楊扶著方向盤,“純看能不能找到證據了。”

現場的警戒線還沒撤掉,地上人形粉印防水,不清理能保留很久。

趙見初和老楊拖著東西上樓,李勝南在樓下架攝影機。

穿堂的風在樓板間呼呼地刮,卷著熱和潮。

趙見初爬得氣喘籲籲,老楊更是像個活風箱。

好容易爬到頂樓,兩個人吊著一口氣布置現場,老楊累得撐著膝蓋就地坐下,喘平了氣忽然冒出一句話:“這一老一小上這麼高的地方來,我看老太太也是存心沒想讓孫女活著下去。”

他們按設計好的流程,從高到低三層一組進行拋落,一組進行兩次拋落,一次正麵跌落,模仿意外事故,另一次背麵拋落。

模擬用的裙子在網上一搜一大把,最便宜的童裙,一口氣買了十來條,這會都摞在廢樓角落裡,和他們灌製的明膠假體堆在一起,畫麵說不出的詭異。

假體做好的時候他們先給假人試穿了下衣服,這才意識到女童究竟瘦弱到了什麼程度,衣服隻是鬆垮垮地剛好被套住,完全不合身。

趙見初抱著一個假人走到設計好的位置。這是個夾角,樓板間的穿堂風格外猛烈,成年人都被吹得打晃。

趙見初忽然間無論如何都撒不開手,仿佛手裡抱著的不是一團明膠無機體,而是一個真正的孩子,正死死地拽著他的胳膊。

老楊不得不開口提醒他:“趕緊吧,今天怎麼也得出個結果。”

最後一次拋落時,趙見初站在樓下等結果。

不遠處忽然傳來鳥類持續而尖利的淒鳴。

這塊地方廢棄後變成了拾荒者和動物的地盤。或者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兩者實際上沒有區彆。

李勝南把假人從三層拋下來,砰地墜地,衣物仍舊完好套在身上。

老楊叼著煙頭走下來:“現在看來隻有從十樓以上跌落,才有可能被風剝掉衣服。”

他們從十樓進行了多次拋摔,並不是每次衣服都被風刮落。後來趙見初發現,是那條裙子的問題。

小孩的裙子前短後長,隻有麵對樓梯墜落時,偏長的後擺才會被橫向的風卷起,繼而在墜落過程中被卷落。

老楊蹲在人形線旁:“但著地姿勢是正麵朝下,如果要證明她是背對樓板跌落的,我們還得證明她在空中發生過翻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