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鳥 第二十九章(2 / 2)

盲船 普通的鹿 6219 字 4個月前

江畔這才發覺他在哭。

趙見初哭得非常凶,眼淚不要錢一樣往下掉,又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

江畔急急站起來替他擦,趙見初卻十分不領情,抬著一隻手捂住眼睛,另一隻手抵在江畔胸口不讓他靠近。

江畔無計可施,隻能捧著那隻壓在他心口的手哄人,急得團團轉:“哥錯了,哥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一頓好不好?”

趙見初原本也不知道自己在傷哪門子的心,聽到江畔說不是故意的,更是心頭火起,抹著眼淚衝人嚷嚷:“你不是故意的,為什麼還要親我?”

江畔隻覺得他自己這一晚上太荒唐。這根本不是他預想中應該發生的場景,剛才他簡直像中了咒一樣,完全憑著本能在胡作非為。

“哥哥錯了,哥哥一會跟你解釋。我們先上去,然後慢慢說,好不好?”

他哄著騙著,不顧趙見初的掙紮,硬是拽著人往樓梯上走,走到儘頭推開一扇門。

夏季夜晚溫熱而濕潤的空氣撲麵而來。

這排屋的天台彆有洞天。外觀老舊的牆體裡圍起一個天台,架子上爬滿雙線藤,熱熱鬨鬨地開滿紅色小花。地上排著一排七八支魚竿,角落裡支著一張桌子,亂糟糟的扔滿了東西。

牆邊的開關被人撥下,牆角兩顆燈泡應聲亮起刺眼的光。

趙見初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但地上的魚竿裡有幾支他眼熟的,顯然這地方就是江畔另一個窩。

江畔拉著他走到一把椅子跟前,壓著人坐下,自己則半蹲下去,一邊膝蓋撐在地上:“哥哥剛才不該那樣做,是我不對,你不哭了好不好?”

早在走上來的時候,趙見初的眼淚已經消了。淚意消下去,他又十分看不起自己這種軟弱的樣子。

他撇開頭,不肯看著江畔:“哥,你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

江畔從趙見初的聲音裡聽出一股失望的意味。

這讓他忽然疑心起來莫非之前的曖昧都是他的錯覺,是他妄想之下的意/淫嗎?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時候,看到你就想吻你。”

他的聲音發沉發啞,一字一句都鑿進趙見初的心裡。

趙見初覺得自己又要哭了,努力壓著哭腔:“可是我們是朋友啊——”

江畔沉默片刻,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捏著趙見初的下巴,把瘦削的人整個罩在自己的陰影裡:“朋友不可以互相喜歡嗎?” 他逼著趙見初和自己對視,“還是說是我感覺錯了,隻有我喜歡你,而你不喜歡我?”

趙見初張張嘴,再次啞在那裡。

麵前的江畔變得陌生起來,像另一個人,又像另一種生物。他被迫看著江畔的眼睛,於是不由自主地在那對極深極黑的瞳孔裡尋找他自己的樣子。他迫切想要知道此時此刻的他,還有在江畔眼裡的他,到底是什麼樣子。

然而他一無所得。

江畔的勢在必得讓他害怕,他推拒不開掐著他下巴的手,於是整個人隻能向後縮。

“可是,可是你不喜歡男的,你不是同性戀。”

江畔笑了。

從他眯起的眼角到舒展的眉頭,浸透著滿滿的肆無忌憚:“誰管同性戀什麼東西啊 ——我不在乎什麼男人女人。你是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可是,可是 ——” 趙見初最終還是壓不住再次湧上來的眼淚,他覺得自己真的沒用,為什麼沒完沒了地哭,到底在委屈什麼。

“可是,不可以,我害怕。” 他含含混混地講著,眼淚流進嘴裡,掛在眼角,貼在嘴角,好像做了噩夢的可憐小孩,“你難道都沒想過萬一分手了,以後怎麼辦嗎?”

江畔一隻手將他圈住,另一隻手替他擦眼淚,幾乎快要把他整個摟緊懷裡了,好聲好氣地哄著問:“為什麼要分手?我們可以不分手。我們已經做了許多年的朋友,就還可以做許多年的戀人。”

趙見初答不上來。

他害怕在江畔眼裡,看到一個走形變樣的他自己。他害怕被人占有而無處可逃,他害怕被凝視,害怕另一個人走過來,用影子將他套住套牢。

但是這些害怕都虛無縹緲,他講不出來,也不相信有另一個人能接收到他害怕的心意。

江畔忽然意識到其實他並沒有他自己想的那樣了解趙見初。

眼前人的恐慌不是假的,他感受到的曖昧也不是假的。他在憑著一個衝動的念頭戳破這層紙之前並沒有想過趙見初是不是願意。

終於意識到這一點,他鬆了手退開半步,單膝跪在趙見初麵前,誠懇而鄭重問出一句早該最先問出的話,一句遲到的話:“你說給哥聽聽,好不好?你在想什麼,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