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鳥 第三十章(1 / 2)

盲船 普通的鹿 7391 字 6個月前

趙見初咬緊下唇。

一隻蛹被人扯開繭皮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他不知道。

他的身體被固定在破敗又生機盎然的天台上無處可逃,靈魂叫囂掙紮著要扒開這層束縛,高高飛將起來,穿過在天邊積聚的烏雲。

理智和愛欲將這片脆薄的靈魂扯成兩半,一半想要低伏在愛人膝邊低低告白渴求愛憐,一半卻懸在半空勾畫出一片可怖荒野。

趙見初不由得深深地喘息,為這不斷拉扯他的兩半痛苦。

“對你來說,愛是什麼呢?” 他呢喃地發問,聽不出來是在問誰。

江畔一怔,隨後握住他放在膝頭的手,誘哄他:“你覺得愛是什麼?”

趙見初看著交握在一起的手,迷茫地搖頭:“我們談戀愛,有一天你會惱怒我和同性太親密,我懷疑你會不會隨時拋下我去找個女人結婚,哪怕有天你已經不愛我了,但那天我仍舊會想要把你留在身邊,不在乎你是不是痛苦,遲早有一天我們會被發現,我爸和你爸都會出來阻止,還有你,未來影響你的升遷,阻礙你實現理想,你會恨我,你會不會後悔現在做出這種選擇。”

他說到最後已然絕望,另一半靈魂所勾繪出的荒野如此真實,幾乎一腳就要踩進去。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但我知道愛什麼都不是。人可以沒有愛情就結婚生孩子,人也可以嘴上說著愛但仍然將對方推向死路。”

他想把手從江畔手中抽開,對方察覺到卻握得他更緊。掌心發潮不知道是誰的汗水還是淚水。

“我們做了許多年朋友,是最好的朋友。我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忽然間會動心,就好像發高燒了一樣。可是畔哥,發燒總是要退的,不然人就會死掉。”

他試圖從江畔的臉上找出一絲被他說服的跡象。江畔蹙著眉頭仰頭注視他,眼瞳裡有一星奇異的亮,令人目眩神迷。

“我先和你道歉好不好?”

江畔想了許久,終於開口,膝蓋在地上跪得生疼,他不得不換個姿勢,索性盤腿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他不再抓著趙見初的手,轉而撐在身後,一抬頭就能看見天上薄薄一層雲紗,霧一樣從江邊飄過來。

“剛才那個時候就是很想吻你,我就是突然很好奇,你的嘴唇是什麼味道的。雖然嘗過了很滿足,但是把你弄哭了,我還是後悔那樣做。”

他說著還舔了舔嘴角,似乎一副意猶未儘的樣子。

趙見初驀地臉紅起來,火燒火燎。偏偏眼前這人端著一副極其誠懇真摯的表情,讓人沒法開口斥責他明明就充滿調情的話語。

“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是有點奇怪,做了那麼多年朋友都好好的,為什麼忽然你在我心裡就變了個樣子。後來我猜可能就是黃顯光要追你,讓我意識到原來我也可以喜歡你。”

“你說的意思我聽明白了。那你聽聽我的想法,好不好?” 他慢慢坐直起來,“我知道愛情和友情是兩回事,但我最近越來越懷疑其實我喜歡你這件事,發生得比我想象得更早,可能就是因為朋友當得太久了,所以反而感覺不出來了。我想既然我們能做朋友這麼久,說明是適合在一起相處的人,那不如再試一試談戀愛?”

“我聽懂你的擔憂了,你怕沒有退路,怕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不能保證我們談戀愛一定會順順當當,但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證,無論未來發生什麼,我永遠都是你哥。如果運氣好,我做你一輩子的愛人,如果運氣不好,我就當你一輩子的家人。”

他傾身向趙見初,再次握住對方的手,這一回十指相疊,指貼著指,掌挨著掌。

“我想到以後趙叔叔要是打你,我還能名正言順地出來替你挨頓打,我就覺得好高興。”

趙見初低著頭不作聲,眼越垂越低,最後液體落在兩個人交握的手上,一滴又一滴。他再抬頭,又是一張哭花的臉,帶著嗔怒責怪:“你怎麼回事啊,你怎麼這麼大的心啊,你怎麼什麼都不怕啊——”

江畔站起來摟住他,主動把肩膀遞過去讓他擦眼淚鼻涕:“我發現自己喜歡你的時候,你正好也喜歡我,我覺得好幸運,我都快高興死了,哪還想得了彆的。”

趙見初從沒聽過有人大剌剌地講這種話,羞惱交加,伸手就要去推江畔。

偏江畔渾身肌肉練得硬邦邦,靠在椅背上紋絲不動像焊上去了似的,還一邊摟著他哄:“不然就試一試,你試試看,不行我們就還當朋友?”

趙見初一點不信:“哪有這麼容易?難道到那時朋友真沒得做,我還能叫你賠我一個哥嗎?”

江畔歪著頭,看趙見初勾著脖子不敢抬頭,極力避免和他目光對視的樣子,就像被攆到角落裡又害怕又無處可逃的,夾著尾巴勾著頭的小狗。

他忽然就心軟了,也後悔了。

來日方長,何苦現在就把趙見初逼得雞飛狗跳。

“好好好,不想試就不試。那我還給你當哥,你不能再躲著我,行不行?”

他看似退了半步,又實則好似沒有退。

趙見初盤算來去也沒想明白,懷疑江畔突然態度一轉是不是藏著什麼貓膩,正猶豫著要不要答應時,一陣悶響從天邊滾到露台。

雨緊跟著掉下來,暴雨來得快又狠,豆大的雨珠砸得人生疼。

下一秒,天台的燈閃一閃,就滅了。

再來不及講什麼話,江畔拉著趙見初一路下樓。一樓也是一片漆黑,貓被雷聲驚起,在黑暗中走來走去,影影幢幢。

“去車裡。” 江畔不含糊,攥著趙見初的手往外走,把人塞進副駕駛裡,“你在這等一下,我去看看電閘。”

片刻後,江畔淋得透濕走回來,站在副駕駛外頭,當著趙見初的麵把身上滴水的短袖脫了,露出半身精壯的肌肉。

趙見初坐在車裡麵紅耳赤,恨不得把一對眼睛摘下來塞兜裡,車內大燈雪亮,將他的窘迫照得一絲不漏。

然後這人才施施然地走到後備箱裡拿東西。

這孔雀開屏開得不要太明顯,趙見初一麵腹誹,一麵又阻止不了自己的腦子回想那幾塊精肉。

江畔從後備箱翻出來件乾衣服扔到後座,又繞回到前頭來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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