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阪夢(8)(2 / 2)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後,將司感覺自己像即將沉沒的落難破船一樣,很快就會被名為“後悔終身”的潮水吞沒。

此時,屋外,破碎的音符伴隨著清冷的夜風傳了進來,將司聽出了是昨天母親上課時學的曲子,本以為是母親失眠練習,卻沒想到聲音是從女仆臥室傳來的…

是黎覺予!

糾結了一個晚上的將司看著麵前本子,終於下定決心,朝女仆臥室快步跑去。

***

女傭臥室頂樓,黎覺予已經頂著深夜涼氣唱了許久的聲樂,越唱越熟練,越唱越來勁,仿佛要在穿越後受到的委屈,通過氣聲吟唱抒發出來。

當然,她沒有忘記控製音量,避免過猶而不及。

伴奏部分隻用手指輕輕撥彈地麵,聲樂部分則是用氣音,指在練習連接技巧而非高音。

在這段時間裡,她還有心思借著清冷月光,環顧一圈周圍情景——這應當是女傭居所最頂上無人居住的破房,地上堆放了好幾籮筐爛掉的洋蔥,牆上發黑的百葉窗也已經半脫落了,難怪一直有風灌進來,涼颼颼的。

正當她準備去拿洋蔥塞住那個漏洞的時候,木門忽然哢嚓一聲響起了。

黎覺予趕緊坐回原先的位置,繼續她那自哀自怨的“表演”。

“黎,為何在此處唱歌?”

果不其然,黎覺予心心念念的物部夫人,被音樂聲吸引了過來。

夫人居然一路摸索著屋內裝潢,從主人正房獨自來到了女傭居所偏房裡。

這大概就是盲人的特異功能了吧,雖然目不能視,但對家中位置、行走路徑了如指掌。

“夫人,你怎麼來了?”

黎覺予假裝被嚇到,中斷了吟唱聲,怯怯地站起身來回應。

“夜不能寐,聽到熟悉的曲子,便猜到是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唱得如此傷心?”

物部夫人雖然看不到,卻能通過聲音感受到彈樂者的心情,也是因為聽出黎覺予歌聲中痛苦、難以忍受的情緒,她才決定出來,問上一問。

“我有苦惱,於是決定效仿夫人,置身黑暗中唱歌,尋求一時間的平靜。”

“是何苦惱?”

這是…上鉤了?黎覺予被這個飛速進度嚇到了。

本以為還要再說些什麼捧腳話才能哄得夫人憐憫同情,卻沒想到隻一句話,對方就繳械投降,像被按頭一樣順著黎覺予的計劃走。

“我想學聲樂,可是我隻是一個女傭。”黎覺予深吸一口氣,將內心深處的懇求說出口:“如果人生是一場偌大的歌劇,那我希望成為女主角,而不是女主角身邊能被輕易換下來的路人演員。在這之前,我想學會怎麼當一個…主角。”

“可我傷心的是——我有目標,我卻無法選擇它。”

說著說著,黎覺予的淚意再度翻滾。她隻是想起自己上輩子、這輩子,似乎都是一模一樣的境遇——有目標,但是沒得選。

而她,從始至終都隻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堅定的選擇。

“我明白了。”

深夜的夫人比起白天的她來說,脾氣要好得多,就像尖銳外露的玫瑰,變成了柔軟無骨的荷花一樣,柔情安撫說:“所以,彆哭了,好嗎?”

聞言,黎覺予將手放至臉頰,才發現不知從哪句話開始,她鹹澀的淚水,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肆意流淌。

這盲人的敏銳力啊,真可怕…

等夫人離去後,黎覺予想開開心心地咧嘴笑一下,祝賀自己努力爭取來的好結果。

無法。

而且她的表情,還在這又喜又悲的情緒作用下,變成了個極為難看的笑眼哭相。

就在這淚眼朦朧、情緒無法自控的時刻,將司出現了,他默默坐到了黎覺予對麵。

換做平時,黎覺予肯定會好好演戲一番,爭取早日把這金手指騙到手。

可因為剛剛才演了出大戲,又是挨凍又是彈琴又是對著夫人表忠心的,現在實在是疲憊不想動彈。

一時間,兩人對立而坐,一言不發。

將司這個青澀少年,明顯沒有感覺到對麵人的冷漠,反而紳士地將身上衣服脫下來,蓋在黎覺予背上,自顧自地說:“我是等母親走了後才上來的,沒有讓她發現。”

“嗯。”黎覺予語氣輕輕,一副不想交談的絕情模樣。

可這高冷女神的模樣,卻恰好應證了物部將司先前幸運兒的猜想。

隻見他深呼吸一口,孤愁地望著地板,認真地說:“我思考了很久,也思考了很多,我覺得我不應該用失憶當作借口,逃避紳士該儘的責任。”

…又上鉤一個?

這個夜晚是有什麼魔力嗎?

黎覺予覺得有些茫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麵前的清貴少爺,等著他後麵的話。

“這幾天我覺得很不安。我沐浴在你的愛裡,本應該感到溫馨、平和、浪漫的,可現在,我卻隻有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害怕。”

“而且我怕讓你失望,怕現在冷漠的自己成為你最陌生的樣子,害怕我以後恢複記憶後會後悔…”

忽然,將司突然抬頭,和聽懵的黎覺予四目相對。

他說:“所以我現在想安慰你一下,以愛人的身份。”

“可是我沒有記憶,也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怎麼做的,隻能從書中學習如何戀愛。”

“如果你生氣,覺得這樣的我很陌生,那就直接推開我就好。”

說完後,將司忽地往前靠了一大步,蜻蜓點水般擁住黎覺予,右手還在她背上輕輕拍打。

不是那種霸總式的窒息擁抱,而是像怕人的小貓咪,第一次將肉墊伸向外人,明明自己很害怕很生澀,卻還在安慰彆人說:“彆害怕啊,有我在呢!”

黎覺予將頭埋在將司的脖頸處,內心不安浪花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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