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待在帳篷裡的時間相當無聊,白玲把桌子來回擦了好幾遍之後想要收拾一下帳篷,但發現燕蒼梧收拾的相當整齊根本沒有留給她操作的餘地。
她發了會兒呆,百無聊賴,隻能拿出曆史書啃一啃。
正當她讀的津津有味的時候,帳篷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瘦小的人影就掀開簾子直直闖了進來,白玲嚇得猛地站了起來。
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是吃了一驚。
“你是誰?”
“哪來的賊娃子?”
兩道聲音幾乎異口同聲,清亮的女聲字正腔圓,男孩的童聲有濃重的方言腔調。
白玲定了定神,眼前人明顯是個孩子,那張臉臟的隻能勉強看個眉眼輪廓,身上衣服更是臟的不得了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乍一看簡直像是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野人。
她仔細多看了兩眼,發現他頭發發黃還自來卷,一雙眼睛呈現出漂亮的灰藍色。
一準就是馬忠國口中的那個燕蒼梧時常往外跑的弟弟了。
她微微彎下腰,視線跟他達到同一個高度,溫和的注視他,“小朋友,你就是燕桑榆吧?”
小孩緊緊靠著門邊,好像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會奪門而逃,一雙大眼睛警惕的盯著她,那神態跟燕蒼梧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隻是他年紀小,個頭也小,那雙眼睛就跟貓兒眼一樣在他臉上大的出奇。
他警惕的打量了她一會兒,想要判斷她究竟是什麼人,又有什麼意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團部來的乾部嗎?
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她沒穿軍裝,不太像是乾部。
這幾天他都在勞改農場,根本沒聽說這邊林場新出了什麼事情,隻是見路上壓出了新鮮的車轍子就知道燕蒼梧又去打水了才專門回來闖空門。
誰知道居然家裡還有個女人,總不會這個女人是組織介紹給他大哥的對象?
不能夠,他哥的成分有問題,底下的團部的那些乾部都大把打光棍,這麼漂亮的姑娘輪也輪不到他哥。
燕桑榆想來想去,怎麼想都想不出個合理的可能。
白玲眨了一下眼睛,唇角蕩開溫柔的笑容,放柔了聲音,“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
這地方的人都習慣了扯著嗓子說話,除了那些文縐縐的乾部,無論男女說起話來都慣常帶著臟字,三句話就往下三路走。
就算以前是乾部,是什麼知識分子,到了這步境地,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乾上半個月也就隻剩下滿嘴的粗話,斯文掃地。
這種哄小孩的腔調也就能哄哄那些傻孩子,可騙不著他這樣見多識廣的人。
燕桑榆眼中敵意更重,粗著嗓子,“去你娘的,壞人才不會說自己是壞人。你他娘的算老幾,少在這裡充老大。”
白玲心下吃了一驚,這才算是懂了昨天馬忠國那個歎氣的意思。
燕蒼梧雖然看起來已經跟牧民沒什麼區彆了,但日常相處,待人舉止都相當有禮。
至今為止,她都沒從燕蒼梧嘴裡聽到過一個臟字,這對兄弟的差彆可太大了。
要說燕蒼梧是一隻警惕沉默,大多數時候都十足溫馴好脾氣的大貓,燕桑榆則更像是一隻野性難馴的小貓,稚嫩的眼睛裡全是凶狠,時時刻刻準備亮一亮爪子。
不過一想到書中燕蒼梧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對於燕桑榆這個親弟弟隻字未提,她又對燕桑榆更好奇了。
燕桑榆說完臟話緊盯著她的的臉觀察著她的表情,身上的肌肉繃得很緊,隨時預備跳起來反擊或者看情況遛走。
但這一次對麵的人卻沒有露出怒色,少女仍舊微笑著望著他,眼睛裡藏著一點好奇,“我真不是壞人,我是來支邊的知青,暫時借住在你們家。我的名字叫白玲。你想要吃糖嗎?”
男孩那雙貓兒一樣的大眼睛與她對峙了片刻,他心底產生了一絲猶豫,灰藍的眼瞳微微閃爍了一下。
白玲又問了一遍,“我帶了一些水果糖,你想嘗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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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水點前人不少,大多都是趕著牛車的嫂子,年紀大的年紀小的都有。
親自來打水的男人屈指可數,大多是還沒有成家的年輕人。
燕蒼梧一趕著牛車出現就讓打水點前的女人們聲音一靜,站在井邊的姑娘看到來人眼睛一亮,卻又飛快的移開視線,深深的低下頭用力拉著手裡的繩子。
有相熟的嫂子明知故問,“喲,小燕,你也來打水呀?我前幾天看著你打過了,最近怎麼打的這麼勤快?是一個人水不夠用嗎?”
燕蒼梧還沒說話,旁邊便有嫂子笑嘻嘻的接了話,“人家蒼梧的家裡多了個姑娘。現在是兩口子過日子,這水肯定不夠用啊。”
“我說蒼梧,你家裡現在都有女人了。乾脆讓她來打水嘛,讓我們也見見大城市來的知青長什麼樣子。”
“就是,就是,彆一個人藏著呀。怎麼還舍不得讓嫂子們見見?”
原本正在井邊悶頭打水的姑娘手上一鬆,拉到一半的桶又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