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做?”秦誤手裡的筆尖向下,尖細的筆頭劃過男人充沛的肌理紋路,上麵傷痕累累,長年累月地沉澱成陳疤舊痕,秦誤手裡的是上好的去瘡藥,是宮裡貴人禦賜才能拿到的貢品,要抹掉一層皮肉,再長出一層皮肉,才可掩蓋疤痕。
隻是今日第一遍塗藥,必然如烈火灼燒,痛癢難忍,蕭昶麵不改色,說:“明日會有人行刺老皇帝。”
“屆時大亂,定會四散奔逃。”
“一個和尚死於刺客之手,並不稀奇。”
秦誤評價:“你倒是利落。”
“多謝九千歲誇獎。”蕭昶受用。
秦誤坐在男人身上給男人擦藥,雙腿夾著男人的腰際,手裡的藥順著長而猙獰的傷疤滑過去,藥液貼著崎嶇肌理緩慢流動,秦誤玩趣一般上下撥弄這點藥液,腿側身貼著幾塊肌理,體溫燒灼得很厲害,然而誰都沒有點破。
秦誤意有所指:“這藥是好藥,又烈又濃。”
秦誤修長手骨拿著藥筆,意圖開始偏離,緩慢地順著傷口往上,點在點處,若有似無地繞圈。
他骨相秀美而瘦長,膚白而細膩,捏著筆杆也教人忍不住心念意動,想要褻玩,尤其他的動作輕佻,丹鳳眼垂下眼簾,若有似無地誘著眼前人眼前事。
蕭昶氣喘,呼吸急促,他一把抓住那截雪白手腕,將人翻身壓住:“九千歲這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秦誤手裡還捏著筆,他筆尖緩緩壓到蕭昶心口的位置,在那處畫圈說:“不怕我趁機要了你的命?”
“九千歲想殺我?”蕭昶伸手撥開他披散垂肩的長發。
“把命給我嗎?”秦誤手裡的筆尖已經按進了蕭昶的胸膛裡,肌理凹陷進去,秦誤眼裡笑意漸濃:“做我的走狗,很容易丟掉性命。”
“和許青言一樣?”秦誤走狗,背叛師門,死於非命。
秦誤未置可否。
“好啊,屬下自然是……甘之如飴。”
“屬下同許青言,沒有分彆。”
……
第三日圍獵,範圍已然擴到整座禦山,綿延近百裡,廣闊遼遠,綠林如海,皇帝午席召宴,秦誤沒有隨宴伺候,他的徒弟心腹伴架隨行。
淨法依然坐在側位,享佛王尊容,僧衣佛法,粗茶淡飯,若非氣度矜貴,否則在一眾富貴公子中格格不入。
淨法往日都是兩個小童隨侍身側,今日卻一反常態地帶了女侍,女侍清秀可愛,眉目柔弱,惹人垂憐,規矩沉靜地站在淨法身側,郎才女貌,教人遐想。
然而淨法形容鎮定,待女侍同兩位小童沒有差彆,疏遠又溫和,沒有顧忌男女之嫌,反倒教人無可指摘。
先前還意圖窺探的眼光觀望了一陣,沒有得出個所以然來,自然也就息鼓偃旗了。
宴席過半,酒水酣暢,宴場中的舞女翩然如燕,身段輕盈柔美,群起而舞,教人挪不開眼目,老皇帝目光渾濁,審視其中身段姣好的舞女,其中佼佼者,懂事的奴才知道規矩,會將人送到他的龍榻上,他眼目已經不清晰了,吃力地窺視纖瘦年輕的舞女,他伸手欲要舞姿最美的少女上前時,台下舞女忽然分散,長袖藏軟劍,徑直刺向老皇帝。
侍衛眼疾手快攔下一劍,然而舞女力道輕盈,速度迅速,一劍收起後又要長刺一劍,一群侍衛緊急衝過來,刺客這才沒得逞。
老皇帝被刺到眼前的兩劍嚇到失語驚駭,渾身乾枯的肌肉僵住,猶如走屍,狼狽地被太監宮女扶著向後躲,涎水從口中溢出,他哼哼著說不出話。
太監慌張高喊:“快!救駕!”
“保護陛下!”
伴駕侍衛一擁而上,護著老皇帝向後退,舞女刺客四散,刺向皇親貴胄,他們入宴一無武器,二無侍衛,生生被刺殺了十幾個人,血流成河,奔逃追殺,亂作一團。
淨法有武僧相護,他身邊侍衛也足有八人,周身嘈雜,他安然無恙,隨著眾人維護向後退,淨法相比老皇帝形骸散亂,卻鎮靜非常,他眼中毫無波動,回身去看跟在他身邊的微竹。
微竹早已不知所蹤。
淨法撥動佛珠,隨著熙攘的人群撤走出宴場,禁軍救駕而來,將宴場團團圍住,水泄不通,刺客再難脫身,被係數射殺,淨法撤了周邊侍衛,起身去獵場尋微竹的蹤跡。
禦山叢林,層繞複雜,鬱蔥之間叫人辨不清人影,茂密山木中野獸腳步的痕跡清晰不已,佛衣擦過低矮灌木,他踏著腳步緩慢向前,眼目沉靜,穩而不亂。
秦誤站在側方丘陵上,低眼看著微竹帶進來的淨法,眼中趣味濃鬱,他手裡拿著一副長弓,隻需他拉開弓弦,那支銀色的箭頭即可刺穿這位聖子佛王的頭顱。
身量高他半個頭的男人站身在側,在他耳邊問:“九千歲,不動手嗎?”
秦誤略微轉眼看向蕭昶,無聲笑開,舉起長弓,無聲又果斷地拉開了長弓,他眼眉流轉,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對準正在叢林中緩慢行走的白袍僧人。
蕭昶在他身側扣住他的雙手,蠱惑一般,說:“放手,你就可以殺了他。”
“九千歲,得償所願……”
秦誤垂下眼簾,呢喃這兩個字:“得償所願……”
長鴉羽擦過弓弦,丹鳳眼萬般風流,他似乎沉思又似乎散漫,他勾起唇角,繼續將弓拉到極致,弓弦繃緊,聲聲震耳,他隻要略微放手就可以將人射殺。
卻在這時,秦誤從蕭昶的懷抱裡轉身,咫尺距離,銀槍頭對上蕭昶的頭顱,他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