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2 / 2)

這便是問題的關鍵了。

離開王庭時,狼主確實給了他們好幾車炭,但中途護衛離開、那群奴隸可搶走不少。

等他們到達雪山彆院時,就僅剩下一車。

這一點點的炭,莫說夠兩間屋,就算是一間屋過冬都有些吃力,肯定還要再去找其他的柴火。

鐵柱看看身後的炭車,又看顧承宴一眼後敗下陣來,“……我看出來了,您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那頭大白羊。”

顧承宴一愣,而後哈哈大笑。

鐵柱深深歎了一口氣,想想也是,極北苦寒,王庭那群人都不敢領命過來,他們在這兒好像也確實不用太在意旁人的眼光。

而且屋子有門、牆壁很厚,能夠抵擋住大部分野獸的攻擊,也不用擔心羊群跑沒影。

於是他認命地轉身出去趕羊,又重新布置屋子、給自己的行囊挪過來收收好。

給屋內灶膛的火撥旺後,鐵柱又貼心地給顧承宴灌了一囊用來暖手的水,“您歇著,我去附近看看。”

“還要買大黑狗?”顧承宴打趣。

鐵柱搖搖頭,“是、是去看看附近有沒有牧民,我想管他們買些馬,再看看有沒有炭之類的度用。”

“馬?”顧承宴奇了,“這不有幾匹麼?”

“這不一樣,”鐵柱笑著摸摸馬脖子,“這是拉車的馬,不能跑馬,將來有什麼急事用得上。”

不一樣?

在顧承宴眼裡,戎狄的這些馬都比中原的戰馬高大壯實,四蹄上都能看見明顯的筋線。

“跑馬、戰馬、兒馬,這都是不一樣的。草原男兒每個人從一生下來,就要養四五匹馬,用途都不同。每回出去打仗,身邊都帶好幾匹!”

鐵柱說著,又覺得自己好像在炫耀,臉上微赧,“等您好了,騎、騎過就知道了。”

說完這些,鐵柱借口天黑找不到人,就急匆匆轉身上馬離開。

倒是顧承宴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為何戎狄鐵騎會這般厲害——

若是每個戎狄士兵身邊都是帶著四五匹好馬,那他們確實能做到來去如風、出其不意。

難怪這些年邊關上打仗,錦朝鮮少能從戎狄手上占到便宜——人家的馬好這麼多呢。

等鐵柱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顧承宴才感覺到山上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消失。

既然鐵柱保證聖山上沒有人住,那許是狼主、或者是大薩滿不放心,派過來監視他的。

想想顧承宴就覺得好笑,他順腳邊拔起一根草,手指靈活地編了個蚱蜢,然後滿不在乎地閉目養神。

上輩子,他就是操勞太過,加上識人不明,才會落得那樣一般下場。

謀算這麼多年,他也是真累了:許在旁人看來這是流放幾杯,但他卻覺著這雪山彆院是世外桃源。

反正他是不打算回去,其他的,就隨他們折騰吧。

這廂特木爾巴根策馬跑出去幾裡地,果然在一處背風的小丘後發現了人。

不同於草原上其他部落的熱情好客,這群牧民看起來很戒備。

聽說他隻是過來買馬、買炭後,倒是有一兩家願意與特木爾巴根做生意。

本來價錢都談妥了,特木爾巴根閒聊提到一句王庭,牧民們又突然翻了臉、喊打喊殺要趕他出去:

“我們阿克尼特不與那背信棄義的種子交易!”

“阿克尼特?!”特木爾巴根一邊躲砸下來的木棍,一邊抓住了關鍵,“你們是阿克尼特部的?!”

牧民們根本沒理他,隻是讓他快滾。

“彆彆彆,各位英雄,你們誤會了,我和我家主子也是被流放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流放?”

聽他這麼說,激動的牧民才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棍子、草叉,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

“說說看,怎麼回事?”

特木爾巴根立刻將漢人國師的事講明白,然後賠笑著行了大禮,“我們真的很需要馬匹和炭火。”

那中年人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把東西給了他,但在送他離開時,卻堅持要特木爾巴根起誓:

“我要你對騰格裡發誓,不許泄露我部行蹤!”

特木爾巴根點頭表示理解,立刻豎起手掌朝北麵跪下,認真對著長生天盟誓。

男人見他立了誓,這才放心讓族人放他離開。

特木爾巴根鬆了一口氣,這才趕著買來的兩匹跑馬和一車炭往小院的方向趕。

快靠近院子時,特木爾巴根卻遠遠看見院門口站著一群人,而且人群後麵還帶著好幾車東西。

其中最亮眼的,要數為首一人懷裡抱著的大公雞。那雞五彩尾羽,看上去雄赳赳的,很是漂亮。

可即便他加速打馬,到院門口落地時,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群人策馬離去。

無奈,他隻能問顧承宴來人是誰。

顧承宴抱著那隻五彩大公雞,無奈地聳聳肩,“他們說他們是第一遏訖的人。”

第一遏訖?

鐵柱愣好半天才回神,“原來是她,那位……倒是個好人,就可惜——”

“可惜什麼?”

鐵柱不好意思直說是可惜嫁給了狼主,隻能從旁解釋道:“塔拉遏訖雖不是草原上最美的,但很仁義。”

“當年,阿利施部分裂、狼主落難,是她偷偷救下狼主,還給他藏在自己的馬車裡才留下性命。”

“往後她也很照顧狼主,無論什麼情況她都陪他共同度過,要不是她和巴剌思部……狼主也不可能稱霸的。”

顧承宴點點頭,這就是他們常說的糟糠妻。

“那,其他幾位呢?”

“啊?哦……”鐵柱想了想,“第二遏訖是、是狼主稱霸王庭後被斡羅部落獻來的,她真是草原上罕見的美人,當年來到王庭時還懷有身孕。”

顧承宴咦了一聲。

“嗯,那孩子生下來狼主原是當親生子養著的,但後來諸特勤爭權,才無奈遣回斡羅部。”

“那……確實是美人了。”

鐵柱點點頭,“至於第三遏訖,她……她是回鶻人,會來事也會生事,有漢名叫畢索紗。”

“去接您之前,她聽著風聲就給自家表妹和族妹兩人接到了寢帳,好像是準備獻給主上……”

顧承宴皺了皺眉,“那第四遏訖呢?”

如果他沒記錯,鐵柱在來的路上告訴過他,狼主是有四位妻子的、還叫了他第五遏訖。

“正要與您說這個呢!”鐵柱拍拍手,將他剛才出去的經曆說明,“戎狄原是一部,都姓伯顏。”

“您聽說過的草原狼主能統禦萬獸、指揮狼群,也是我們通姓伯顏的時候。”

“後來,戎狄內亂,分出來小國無數,其中就包括被你們漢人所滅的西戎。一段時間內亂平息,才漸漸形成了如今眾多部落。”

“伯顏氏的主支變成了如今的阿克尼特部,而他們的堂叔伯兄弟,則成了如今的巴剌思部。”

原來如此。

顧承宴之前還奇怪,怎麼有部落用“叔伯”做姓,因為巴剌思就是戎狄語叔伯、堂兄弟的意思。

至於伯顏、阿克尼特等詞,則是白色、純淨,有聖潔、神聖的含義。

不過,這些和第四遏訖有什麼關係?

“您彆急呀,”鐵柱喝下一口水,“第四遏訖姓阿克尼特,隻是她的身世有些複雜——她是部落裡的掌珠,卻在小時候被西戎擄走,西戎國滅後,她又成了奴隸被販到王庭。”

“她年輕貌美、身姿曼妙,某回侍宴時被狼主看中,後來又發現她其實是阿克尼特,所以十分受寵,不出半年就生下第七特勤。”

“不過您知道——出身高貴、生子受寵的遏訖,很容易成為彆人的眼中釘,所以她就被陷害失了寵。然後就被流放了,連帶著七歲的小特勤一起。”

顧承宴聽著,無奈搖搖頭:

隻要是皇室、是王庭,還真是無論中原、草原都要明爭暗鬥、互相陷害個不停。

而鐵柱今日忙了一天,又說了這麼多他也有些累了,便起身去燒得飯菜。

“明日如果天氣好,您身子也好的話,我帶您去雪山下看看?”

接過熟悉的野菜羹,顧承宴笑著應了個好。

小院炊煙嫋嫋升起,橘色燈火透窗曬到院內枯黃的地麵,夜幕降臨、四野寂寂。

遠處聖山雪線下的鬆林內,卻不知何時緩緩鑽出來一群少說有數十匹的狼。

狼群中隱約有個人影,正目光灼灼看著小院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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