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從權(1 / 2)

聲音渺遠,幾聲之後便平息了下來,陽光照射下,遠處雪被映照出炫目的彤輝,晃得人頭暈眼花。

陸昭蘭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她看到一方足有兩丈寬的巨大深坑,邊沿飛雪四濺,露出底下被壓實的黑色腥泥,蜿蜒的血跡延伸至此,周圍點點殷紅,白茫茫的雪地裡,宛若紅梅怒放。

身旁驢子打了個響鼻,動了動蹄子,不安地蹭著她的脖子,陸昭蘭抬手安撫了兩下,眼睛一瞬不眨地目視著前方。

“你在這裡,我上前瞧瞧去。”

她這樣說,卻也沒有真的敢上前走到底一探究竟,隻走了幾步站在邊沿俯視坑底。

一片鮮亮的石榴紅裙角映入眼簾。

坑下躺著個不知姓名的年輕女郎。

不知姓名,但她認得她。

大殿之上,她高高在上,盛氣淩人,而她卑微如塵不敢抬頭,她不曾看清過她的相貌,但她不知為何莫名確信,這就是懷真郡主。

她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郡主?”

她試探著喚了一聲,四周風寂廖然,無人應答。

在這站著也得凍得打哆嗦的雪林裡,暈過去無異於找死。

她不再耽擱,趕緊從書箱裡找來繩索,繞著棵結實的樹迅速打了個漁夫結,緊了緊繩子後便順著坑壁下去了。

從永州到長安足有千裡之遙,她一路趕山趕水地跋涉過來,下一個坑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片刻功夫就摸到了坑底。

她抬頭一看,目測坑壁足有一仞來高,土壁表麵光滑平整,被冰凍得硬邦邦的,堅實無比。

陸昭蘭用手探了探坑壁,心中疑竇叢生,她曾與山中獵戶打過交道,他們布置的陷阱與這個截然不同,這應該是有人提前在坑壁四周浸了水,夜裡凍結實了,人掉進去便難以攀爬。

更像是人為。

興許是她下來時的動靜太大,地上暈倒的女子悠悠醒轉。

等她解開束縛在腰上的安全繩後轉身,正撞上一雙不怒自威的鳳眸,輕抬眼尾,目光刀子似的掃來,滿臉寫著倨傲。

“你是誰?”

她卻忘了回答。

陸昭蘭無法形容這猝不及防闖入視線的美麗,她隻覺眼前為之一亮。

連她頭頂幽暗的深坑、身後漆黑的土壁、周遭濘泥腥臭的雜汙,她都一並覺得亮了起來,好似鐘天造化,獨獨在她身上多添了一道燦爛的光束,明晃晃的照耀,任她走到哪裡都璀璨奪目,豔冶絕倫。

“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喂狗。”

冷冰冰的聲音驟然響起在耳邊,陸昭蘭一下回了神,才發現自己腳底久站已經凍得發麻,她不知在這呆頭鵝一般盯著她看了多久。

她有些發怔,不敢深想,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念頭趕走,蹲身下來看她。

光線昏晦的坑底,將一切都籠上一層暗色輕紗。

離得近了,才發現她並不像剛剛威脅自己那般神氣,她的狀態很不好。

唇色蒼白,麵如金紙,額上涔涔冒著虛汗,汗濕的頭發結成一綹一綹貼在頰邊,呼吸不暢,胸口起伏劇烈。

她醫術尋常,光看是看不出有什麼症狀的。

於是小心翼翼伸出手,試探著摸她的手腕,還未觸到便被“啪”的一下甩開。

懷真郡主立刻倒豎起眉,嚴聲詰問,“你想乾什麼?”

陸昭蘭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意識到她誤會了,慌張解釋又咬了下舌頭,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替你把脈,隻是把脈,我會些醫術……隻是醫術尋常……但你彆擔心,我會儘力的。”

她望向她的眼神灼熱,有著急於取信於人的堅定和熱切,於是陸昭蘭如願看到她緊緊攢著的眉頭鬆開,眼中死死的防備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將信將疑。

下一刻,兵刃出鞘的嘩啦聲刺穿耳膜,脖頸間雪亮的薄刃不舍分毫地抵住。

“我說了,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

“好。”

她滿口答應,登時低下頭去,腦海裡仿佛有一團亂麻,她也理不清,自己全然不知所雲,不知所謂。最後隻能將一切歸咎於她太美了,曆數從小到大見過的人事物,她從未見過這樣風景,美得讓人目眩神迷。

橫在脖頸上的薄刃逐漸抵不住了,哐當一聲脫手掉在地上,又被懷真郡主迅速撿起握緊刀柄,分明體力不支卻強撐著不肯鬆手。

這讓陸昭蘭想起曾與老師閒居在山林中的那段時光,那時常有野獸驚擾,老師在門前布設陷阱。野獸若是掉落陷阱,就會向她現在這樣,即便奄奄一息還是目露凶光,張牙舞爪地威喝敵人,做著最後的頑強抵抗。

像隻紙老虎。

陸昭蘭低著頭,虛虛搭上她的脈搏,卻無論如何也沉不下心思,忽然間,腦海中電光一閃。

看病行醫要望聞問切,她自下來到現在一句不曾問過,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她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忙抬頭,“你哪裡不適?”

“腳,我的左腳摔斷了。”

陸昭蘭似是從千頭萬緒中終於找回來一點理智,急急忙忙轉過身去扒拉她的靴子。

小鹿皮靴蹬在她的腳上,她怕傷到她,隻能一點點褪下,動作萬分小心還是聽見身後“嘶——”的一聲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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