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唐人(1 / 2)

我認識你。

她話裡的語氣確鑿無疑,可陸昭蘭卻心想,她大抵是搞錯了,她怎麼可能認識她?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道:“你就是那個蠢的要死,惹人生厭的樂師?”

陸昭蘭抿了抿唇,無奈開口,“是。”

她就是那個蠢的要死,惹人生厭的樂師,不過……

她受了張娘子的襄助,有意為杜十郎與自己撇清乾係,解釋道:“陸某並不是新鄉縣主府上樂師,隻是前來參加今年春闈的士子,與莊子中的管事張娘子萍水相逢,她好心收留我夜宿。他們見主家郎君被刁難,心急如焚,我隻好……”

“你隻好仗義援手?”懷真笑吟吟望著她,隨即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她,“你可不是仗義援手啊。”

至少她打聽過,長安城權貴們的喜好。

陸昭蘭並不否認,她看了一眼天際雲霞翻湧,穹天之下是臨近夜幕的山林,薄霧籠罩,在雲霞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種悶濁的灰橙色。

等夕陽落幕,霞光儘收,夜晚就要來了。

“郡主,我們得趕緊走了。”

她識趣的沒多問,為何她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裡並落入陷阱,她丟失了這麼久又為何無人來尋?

這不是她能管的事,也輪不到她管,多問無益。

中毒和脫臼都在左腿,陸昭蘭攙扶著懷真蹦躂著上了驢子。她坐在驢上,很好奇地左瞧右看,連張娘子放在竹筐裡的土壇子都要揭開看看,見是兩壇子過冬醃漬的菜時,又百無聊賴放下,左顧右盼,又將目光重新放回前麵牽驢的陸昭蘭身上。

大雪覆蓋足有五六寸深,她在前麵淌著雪路,腳踩進雪地裡有“嘎吱嘎吱”的聲音,不小心踩到深埋雪地裡的枯枝時還會有哢嚓的斷裂聲,他的身形也緊跟著一歪,又急匆匆調整,繼續前進。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時間,也沒走出去多遠,可已經能聽見他逐漸沉重的呼吸聲,牽著的驢並不是完全聽他的話,需要費力地扯。

能看出來,他走的很吃力。

懷真就這樣歪著頭打量著,看他粗糙的衣料在瑰麗的夕陽覆蓋下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看他握著韁繩的手關節處凍得發紅,手心卻因為使力而泛白;看他布條束冠的後腦勺溜出的幾根發絲正隨他呼吸噴出的白霧在空中飄蕩;看他……

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立刻緊了緊神。

這關她什麼事?

她絕不會想要知道一個窮酸書生的名字。

陸昭蘭確實很費力,但她的身體一向康健,此刻體力不支她懷疑是自己在給郡主吸出毒液時也不慎中了毒。

目視的距離正在逐漸縮短,這說明暮色在緩緩蔓延,依她的經驗來看,再有不到半個時辰,夜幕就會徹底降下來。

雪夜裡走山路很危險,屆時恐怕得原地生火取暖,就是不知道這個嬌貴的金枝玉葉是否能受得住?

她思緒飄遠,突然意識到身後已經很久沒了聲音,立刻回頭看。

懷真還高高坐在驢背上,暗沉的天幕在她身後更像是一塊巨大璀璨的紫色寶石,但要命的是她手上卻拿著一遝厚厚的信件公文。

陸昭蘭瞧過去,書箱被她圖方便,放在了竹筐裡,現下箱口正孤零零的大敞,陸昭蘭頓時警鈴大作,這些信件裡麵有她收集的十二年前關於陸家的邸報。

她太大意了,這是她最大的秘密。

為了掩蓋這個秘密,她花了十二年。

可懷真渾然不知。

“陸、昭——”她看著手中文牒,一字一頓念道,“你叫陸昭。”

“還給我!”

她急得不管不顧了,飛速上前摁住她,一把將她手中東西全奪了過來。

接過來一看,哦,原來隻是路引。

她大鬆口氣。

“陸昭!!!”

懷真郡主暴怒的聲音震蕩在耳邊,她錯愕地抬頭,就見她滿麵怒容,眼神浸寒,憤怒地望著自己。

陸昭蘭不知所措,不知道她生什麼氣,明明是她先亂翻自己的東西,怎麼她反倒理直氣壯?

“還不拿開你的臟手!”

她這才發現,剛才自己一時情急去夠她手中的東西,借力在了她的大腿上,那個位置她不久前才碰過。

“我……我這就砍了你,你等著!”她左右張望著找自己的刀,猛然想起來她的刀被落在了坑底。

身邊沒有趁手的兵器,她就隻能坐著生悶氣。

陸昭蘭早就收回了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用餘光瞟她,看見她抱臂坐著,臉上怒容未消,半邊臉鼓鼓的,顯是在咬牙切齒,倒像是隻河豚魚,嘭一下鼓起來了。

她也意識到那把刀沒帶上來,還在,坑底躺著,至於坑底……

方才隔著衣服手下的觸感遠不如在坑底裡的那時候清晰,她那時候隻一心救她,腦子裡倒沒那麼多綺念,現在想起來,除了口中鐵鏽般的血味,還有掌下那摸起來綢緞一樣順滑的肌膚,以及她身上幽幽飄過來的……

“啪——!”

手上的路引文牒被抽走,猛地敲在了她的頭上,陸昭蘭悶哼出聲,抬頭望見懷真郡主凶神惡煞地瞪著自己,麵頰上染了一層淡淡的緋色,顯得她生起氣來也格外動人。

“你在想什麼呢?”她質問。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