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蘭忽感覺一陣心虛,她想什麼呢?
見她半天不回答,懷真哪還有不明白的,她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文牒像板子一樣絲毫不客氣往她頭上招呼。
“不準想!你不準再想!”
紙板子打人能有多疼?
陸昭蘭不躲也不避,任由她打了幾下,撒完了氣。
動作停下,氣氛卻怎麼也消散不去,尷尬又曖昧。
她不敢再看她了,乖順地牽起韁繩,繼續趕路,兩人回到一前一後的狀態。
“這件事,你不準和任何人提起,要不然,我真的會殺了你!”
身後她小聲的威脅傳來,陸昭蘭聽了沒有點頭應答,卻反問,“郡主說的什麼事?陸某不記得了。”
“你——”懷真郡主剛想罵他,又立馬反應過來,“你,算你識相,確實什麼都……都沒發生。”
她說完,又覺得不放心,補充道:“你不是在殿上吹了曲子嗎?你說吧,想要什麼,我可以答應你,本郡主一向惜才的很。”
她聽出她話中虛張聲勢,中氣不足,可能是怕自己反悔要挾她,所以向自己拋出條件,陸昭蘭順著她道:“陸某是今春春闈士子,自然想要一舉高中。”
“這好辦,”懷真滿口答應,這與她來說是小事一樁,“你遞一份行卷給我,我明日就將它送至考官的案頭。對了,你是哪裡人?我將你姓名籍貫報上去,替你引薦。”
陸昭蘭輕聲回答:“永州延唐人。”
“延唐?”懷真在口裡過了兩遍地名,卻沒在腦海裡找出一丁點影響。
她生在長安,長在長安,最遠最遠也隻去過神都洛陽,延唐是什麼地方?她聞所未聞,不禁口裡嘀咕起來,鄉下來的……
除了長安和洛陽,任何地方對這些長安的貴女來說都是鄉下?陸昭蘭不感意外,反而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
“那你們延唐人也知道長安愛聽此曲麼?”
陸昭蘭想了片刻,有意哄她開心,“郡主殿下芳名遠播,選賢舉才之舉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延唐之人自然不也例外,陸某之前獻曲得罪郡主,卻仍能得郡主不計前嫌的賞識,實可見郡主寬宏雅量,陸某不才,唯有感激涕零。”
一長串的恭維從她口中說出來,顯得與她格格不入。
“虛偽。”懷真笑罵出聲。
“不過本郡主愛聽,我最愛聽彆人奉承我。”
長安那些貴公子們整日遊手好閒,跟在她後頭也不過說這些話,誇她這個,誇她那個,嘰嘰喳喳的煩得要命,但是她沒把他們趕走,就是因為她愛聽彆人誇她。
懷真郡主最愛聽奉承話。
她心情霍然愉悅,笑容掛在臉上,格外真切,陸昭蘭不經意回頭一撇,又匆匆轉過頭來。
她不再言語。
胸膛裡隻剩下一顆怦怦亂跳的心。
行至天暮。
陸昭蘭一顆心仿佛塵埃落定似的,回頭同懷真道:“郡主,今晚得委屈您露宿了,我去撿乾柴生火,您先下來歇息片刻吧。”
“不必。”
懷真得意洋洋看她,從胸口衣襟處扯出一根線,拉出來一看,原來是枚骨哨。
隻見她仰頭對著漆黑的深空吹響哨鳴。
片刻後,陸昭蘭聽見一聲驚空遏雲的鷹唳,黑黢黢的天色什麼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覺天上有什麼拍打翅膀的猛禽,正在她們的頭頂盤旋。
“放心吧,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她仿佛隻是家常閒話,絲毫不以為意。
但是聽在陸昭蘭耳朵裡卻浮起疑惑,她既然能有辦法喚人來救自己,為什麼還等到了她出現?
她當然不會自戀到想,她在特意等她。
但是,這太奇怪,太不合常理。
她到底想做什麼?
人來的很快,地麵轟隆隆震動,仿佛雷霆掠過,馬蹄飛雪四濺,隔著很遠,陸昭蘭也能感到地麵的震顫。
林間的禿枝不堪重負地簌簌掉雪。
“郡主——”
一聲尖而細的聲音喚過來,緊跟著,又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喚聲,像是從靜謐的雪地密林裡一下轉到了街頭巷陌、人聲鼎沸的鬨市。
“哼!一群蠢貨。”
懷真郡主絲毫不掩飾地罵出口,見人快到跟前,轉頭問陸昭蘭:“你怎麼辦?”
“跟我走嗎?”
陸昭蘭看著她在黑夜中閃爍著光亮的雙眸,心口一跳,喉嚨堵住了似的。
馬蹄聲近在耳邊,要跟她走嗎?
她沉思了片刻,繼而搖了搖頭,“不勞煩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