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有人望見前方沐景序安靜走在山路上的背影,那種一整晚都有不真實的飄忽感落了地,心道這人竟真的跟他們一起喝了場酒。

卻還是沒忍住,偏過頭問李文和:“李兄厲害,小弟佩服,隻是不知……你是如何將沐學兄請下山的?”

周圍人趕忙將耳朵豎了過來,也實在好奇。

彆說他們,就連李文和自己都有些懵。

出言邀請已是豁出了膽子,壓根就沒想過沐景序真的會應邀,如今事後回想,依舊茫茫然。

他想了半天,坦誠開口,還不忘給他的仙人學兄正名,義正言辭道:“很尋常的一件事,怎麼你們一說,好像這般匪夷所思?傳言不要亂聽,學兄本也就不是多麼不好相處的人。”

眾人:“……”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各自眼神中看到了一種類似無語的情緒。

最先問話的人甚至想問李文和: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但轉念一想,至少今日酒席上,沐景序從頭到尾都融入得很好。不主動攀談,卻也不會落人麵子,始終耐心傾聽著,確實與傳言不一樣。

但……

反正不可能是尋常事,眾人心裡下了定論。

有人好奇:“李兄何時與學兄這般熟稔了起來?”

李文和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思考一番,竟然真被他找到了緣由。

柯鴻雪麵上不務正業、不聽勸講,實則該做的功課、該寫的文章一篇不落,除去每月送去宮裡的,其他也要呈給掌院檢查。

往常是他自己去,但自從沐景序搬去了先生院子後,柯鴻雪就再沒去過一次。

次次拜托李文和跑腿,羊脂玉做的印章麻煩了幾次,交付之後又許了和田的碧玉、徽州的煙墨、蜀地的美酒……

總之這幾個月來,李文和禮物收到手軟不說,還在沐景序麵前混了個臉熟,交談自然而然多了起來。

李文和留了個心眼,沒如實告訴同窗,隻說去先生院子時見過學兄幾次,被他指導過功課,一時間耳邊欣羨聲不絕如縷。

李小公子相當開心,心裡默默想著:

柯寒英不送好啊不送好。

嘿嘿!

便宜他了!

月華如水,李文和快步追到沐景序身邊,笑著說:“學兄,我們一路!”

這差事多來點,他不介意跑腿!

嘿嘿!

仙人學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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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鴻雪每次請假再回學府,心情都不怎麼好,學府眾人也很默契地不會去打擾他。

立秋那天,柯家送來幾箱西瓜,分給學府書生先生們吃。

李文和這些日子神出鬼沒,柯家送的東西也不好托他相送,更何況其中還有爺爺要他轉交掌院的書信。

柯鴻雪想了想,還是帶了書童,親自去了先生處。

快到院門時,他才好似突然想起來沐景序住在這裡一般,腳步微頓,身後書童一時不察,往前撞了一下,西瓜頓時碎成許多瓣。

柯鴻雪將心裡那點莫名奇妙的情緒隱了下去,吩咐他清掃後重新拿一個來,而後朝院門行去。

他剛剛隻是想到,那個夏夜以後,他跟沐景序幾乎再無碰過麵。

他說了一句“最好離我遠一點”,這人便真的一次都沒湊到他跟前來。

柯鴻雪皺了皺眉,莫名有些躊躇,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

他往院內走去,到了掌院的書房前。

門扉關著,像是怕立秋的風吹進屋子,柯鴻雪聽見裡麵有細微的交談聲,眉心微蹙,不願偷聽,轉身就欲站遠幾步,等裡麵聊完了再去敲門。

可剛要離開的刹那,他聽見一道低沉虛弱的聲音:“先生信中跟我說一切如常,我卻不知原來如常是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鬼使神差的,柯鴻雪突然停下了步子,一步也邁不動了。

另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卻回:“殿下看如今的寒英,難道不覺得熟悉嗎?”

柯鴻雪瞬間瞪大眼眸,手指無意識攥成了拳,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耳邊所有聲響都是空蒙,不真實、似泡影,卻又格外清楚,像是在自己往他耳朵裡鑽。

他聽見沐景序那道氣息微弱的嗓音說:“熟悉……怎麼能不熟悉。”

“可我當初為他取字寒英,便是意為冬日鴻雪,他本不需任何外物傍身,也無需任何改變或遷就,他隻要做他的柯鴻雪就好,何故做我的盛扶澤?”

秋老虎氣盛,便是初秋,天氣裡仍有一股散不去的悶熱,知了奮力叫著最後一個季節,隨時都有可能死在某一個涼夜。

柯鴻雪定在原地,瞳孔驟縮,頭腦卻一瞬間清空,渾身上下都有微不可查的顫抖,好像隨時就會死過去一樣。

他連呼吸都快忘卻,這像是一個夢境,分不出是好是壞,他隻知道自己一動,這個夢可能就碎了。

柯鴻雪不知他們為何會聊到自己,卻清清楚楚地聽見裡麵那位他本該喚做學兄的人說:

“我本希望他這一生都可以灑脫快活,做學問做商賈,做什麼都無所謂,柯家能護他周全,我能保他平安。可如今這算什麼呢?五年前的那個籠,框住的到底是我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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