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2)

第21章

盛扶澤名滿天下的那些年,是讀書人心中的楷模。

所有理想的、具象的、難以企及的君子形象,全都在他身上有了具體體現,遑論他本身身份就尊貴到無與倫比,更是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三歲識千字,五歲會作詩,七歲精通水墨丹青……數書禮樂禦射,就沒有一個他不會的。

柯鴻雪則不一樣,柯夫人生他的時候難產,柯鴻雪自幼身子骨就差,擔心功課重了勞神累身,長在南方的那些年,柯學博和夫人對他隻有強身健體這一個要求。

是以回京城後,柯太傅親自教育他,實際上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雪人的確自幼聰穎,但也經不住陡然間增大的那許多功課量,日日提筆寫作,閒時學棋學琴……柯太傅幾乎將他的時間全安排滿了,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每日都有新的學問技能要考教。

便是如今的柯鴻雪,也會有覺得厭煩的時候,何況他那時才十二三歲。

少年人手指纖弱,自小就養尊處優,被琴弦沒日沒夜地一割,血泡都冒出來好幾個。

那年春朝楊柳漫漫,虞京空氣裡飄散的全是無憑的柳絮。

盛扶澤挑了一個閒散的春日,溜出宮門,敲響了柯家的府門。

原應繼續敲開柯鴻雪的院門,卻在走近的時候聽見院子裡傳來的陣陣琴聲。

青澀、懵懂、稚嫩……

宮裡四妹妹彈琴都沒這麼不熟練。

盛扶澤卻覺得有趣,眉梢揚起,也不進去打擾,隻站在院門邊,曬著春日的暖陽,聽阿雪磕磕絆絆地彈一曲滯澀的《關雎》。

隻可惜沒聽到尾聲,琴曲進行到一半,院子裡那人似突然沒了耐心,指尖劃過一個重音,琴音戛然而止。

院子裡便隻剩下鳥雀與風聲。

盛扶澤輕笑了笑,揮退領路的小廝,動身向院內走去。

春朝爛漫,日光舒緩,三皇子穿了一身絳紫的衣袍,邊走邊笑:“誰惹了我們阿雪這麼不高興?”

柯鴻雪最開始的時候還沒那麼死板,也沒什麼城府,少年人心性一覽無餘。

去歲冬天和盛扶澤在淞園待了許久,彼此熟稔,他對他其實是沒什麼君臣之間芥蒂的。

饒是這樣,他坐在古琴後聽見盛扶澤的聲音,抬眼看見這人迎著細碎的光影和柳絮朝他走來,仍是愣了一愣。

直到這人在自己麵前站定,眸中帶著縱容的笑意,柯鴻雪才像是剛想起來一般,站起身道:“殿下。”

盛扶澤視線掃過他指尖泌出來的血珠,清楚這不是心疼的時候,卻還是取了紗布替他裹起來道:“自己練的時候可以取點巧,太傅不會知道。”

柯鴻雪有些懵,低下頭看自己指尖那一層薄薄的紗布,腦海中想起爺爺明令禁止的規矩,說這樣會讓音色不實,於練琴無益。

但要真這樣說……

柯鴻雪低頭,看見盛扶澤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隨手翻了翻他的琴譜,

笑得很是乾淨漂亮,言語間透著絲散漫和不羈:“《關雎》?倒是首好曲子,我彈給你聽。”

柯寒英後來彈過無數次《關雎》,卻再無哪一次有那樣好的景。

或許是因為春朝雖易得,少年人卻不在,也或許僅僅因為盛扶澤確實值得那名滿天下的讚譽。

紗布於練琴有沒有益他不知道,柯鴻雪隻記得光影從樹葉間簌簌落下,浮光躍動在盛扶澤低垂的眉眼上,少年皇子已初具後世放蕩的雛形,卻在那一首琴曲的時間裡,隻見溫柔到了極致的認真。

三殿下彈完一曲古時的曲,笑著抬頭問今時的人:“阿雪手還能彈嗎,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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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得了一次否定的回答,常理來說誰都不會再問第二遍。

可柯鴻雪偏偏要問,問得那樣漫不經心,問得那樣舉重若輕。

他倚靠著書架,盯著沐景序,等他一個回答。

可分明琴室那句“不會”脫口而出的那般輕易,這時候沐景序卻長久無聲。

柯鴻雪斂下眸,眼中閃過一絲愉悅,似惡作劇得逞,似執念被抓入手中。

徐明睿從另一排書架處轉了過來,打破這片寂靜:“我沒找——”

話說到一半,看見沐景序手裡拿著的那本書,他卡了一下,走過來看了眼封麵:“這不是找到了嗎,你們倆在這乾嘛?”

柯鴻雪笑了一下,將剛剛隨便翻的書放回原位:“看到本有趣的冊子,沒事,走吧。”

徐明睿狐疑地側過身,眯起眼看了下書架上那排冊子。

《天時農耕》《機械入門》《四時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