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1 / 2)

回程的路上,邁克爾一言不發,隻是望著窗外的風景和自己的倒影。另外兩個牧民不敢說一句話,偶爾的,邁克爾能感受到他們投來的眼神裡充滿憐憫。

他到現在仍然能感受到那種席卷全身、直達靈魂深處的戰栗。

她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山林裡,純真爛漫,仿佛自然之神幻化的寧芙,是山林的精華,美得驚心動魄。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阿波羅對達芙妮那狂熱到病態的迷戀,春日燎原的野火,是那麼的不講道理、不近人情。

當她對他說話時,他甚至想要立刻占有她,將她囚禁在暗室裡,讓那雙紫色帶棕的大眼睛始終注視著他,永遠不要從他身上離開。

“艾波洛尼亞……邁克爾口中摩挲著這個名字,哪怕隻是想到她,便不可遏製地血液沸騰,欲望如熾熱的岩漿,湧向四肢百骸,在指尖引起一陣令人心悸的酥麻。

但是他被拒絕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悸動化作刺骨的寒冰,冷意順著之間,隨著血液倒流,他的心都被凍得像塊石頭。

邁克爾清楚自己不像哥哥桑尼那麼討女孩喜歡,但他的家世、他的大眼睛、他的軍裝、他的勳章可以輕而易舉吸引女孩的視線,哪怕之後她們會因為他的冷漠笨拙而退去,但至少證明他是有魅力的。

也許當時在柑橘林,他應該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她會說英語,他可以當麵親口自我介紹,說說美國的趣聞,講講那些奢侈的、與她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東西。她是個大膽的西西裡姑娘,一定不會拒絕和他私下裡交談。

想到這裡,邁克爾懊喪地用手抹了下臉,內心湧起一陣陣潮水般的莫大空虛。

父親的朋友托馬辛諾和塔查醫生一早聽了那兩個保鏢的報告,這會兒正坐在他的身邊,同情地看著他。

托馬辛諾是老牌的黑手黨,壟斷了整個中部西西裡的水權。另一位塔查醫生則是西西裡最舉足輕重□□頭目的外甥。

老柯裡昂拜托他們關照邁克爾,他們便把他安置在這個壘有高牆的鄉間彆墅,時不時來看看他,關心這個美國青年的身心健康。但是,在場的兩人任誰也想不到邁克爾竟然會被晴天霹靂擊中。

瞧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托馬辛諾喝了口女孩家自釀的葡萄酒,自言自語道:“我巴不得把巴勒莫那群搞房地產、賣檸檬水、壞道上規矩的後生們全給劈了,這樣我就安寧咯。”

塔查醫生聽到後咯咯笑了起來,他給邁克爾斟上一滿杯酒,推心置腹說: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公爵家的姑娘,你的托馬辛諾老頭子都能幫你搞到手。但是維太裡家的姑娘不行。

“為什麼?”邁克爾抬起頭,花園灰暗光線裡,他那雙眼睛閃著幽光,做了個意大利人標準的捏住三個手指的手勢,追根究底:”艾波洛尼亞.維太裡有什麼特殊的嗎?

“哦,哦,哦”塔查醫生連歎三聲,“這個艾波洛尼亞可不簡單。”

“她五歲背完了聖經新約中的三本福音書,遠在梵蒂岡的教皇專門派人來接她,據說她在教皇麵前對答如流,在那些羅馬名流那裡掛上了號。要不是她出生晚,墨索裡尼已經上台,她怕是能受洗成為皇帝的教女。”

“她英語說得很好,又長得可人,前幾年時常會被叫去陪伴美軍高官夫人聊天解悶。近幾年時局穩定,她才像尋常姑娘一樣躲在家裡閉門不出。但據可靠消息,上個月她得到了羅馬第一大學的錄取。”

邁克爾如饑似渴地聽著,仿佛聽這些事跡可以在精神上觸碰她,與她產生些許聯係。他甚至因此產生了隱秘的快感。

他評價道:“所以她很聰明。”

“聰明?”托馬辛諾站起來,接過塔查的話,望著遠處深沉的夜色說道,”你覺得光聰明就能讓她在羅馬人、美國人、西西裡人之間全身而退嗎?”

托馬辛諾沒拿酒杯的手往下按了按,讓邁克爾稍安勿躁,反倒說起了曾經無數次在這個充滿大理石雕塑的花園裡講述的□□故事。

塔查的叔叔,和你父親一樣,他的慷慨和謹慎為自己贏得了唐的尊稱。克羅切,他隻有一個兒子,被妻子教得過於純善,隻身前往巴西的叢林裡教化印第安人,再也沒有回到西西裡。因此,早在十年前,克羅切就麵臨一個問題——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這時候,一個孔武有力、有勇有謀的年輕人出現在克羅切麵前,他的名字叫薩爾瓦多.吉利安諾。

邁克爾確定,在之前的那些黑手黨故事裡,這個名字從沒有出現過。但他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頻頻現於報紙,米蘭、羅馬的報紙讚揚他是反法西斯英雄。

托馬辛諾繼續說:他先後殺了十幾個法西斯憲兵和上百個納粹兵,累計解救了上百個被關押的□□兄弟,那些人全部成為了他最忠心的擁躉。他擁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西西裡人視他為英雄。而克羅切也愛他,他蠱惑民眾,同時利用這愛戴像宰羊殺牛一樣幫助克羅切排除異己——他殺光了西西裡其餘的□□頭領。更可怕的是,吉利安諾身上有克羅切認可的,對自由向往、對同胞尊重的珍貴品質。

塔查接過話茬:所以,他是我叔叔事業的繼承人,是西西裡島未來的無冕之王。而艾波洛尼亞.維太裡——是他妻子的妹妹。

“像所有的西西裡男人一樣,家人是他的軟肋。他的副手泰拉諾瓦的妻弟曾瘋狂追求艾波洛妮亞,被他斬掉了大拇指,再也開不了槍。我們答應你的父親,會好好照看你,請不要讓我的名聲受到侮辱。”

最後,仿佛蓋棺定論般,托馬辛諾拍拍邁克爾的肩膀:“早點睡吧。再喝點酒。”

兩人先後離開,徒留邁克爾坐在夏夜裡,頭頂星光閃爍,他麵容隱藏在陰影裡,暗得如同一潭漆黑幽深的水。

*

第二天,邁克爾還是去了維太裡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