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1 / 2)

城堡在晨曦中蘇醒。

後廚率先忙碌,洗菜、備菜…為親王服務了十幾年的大廚鮮少遇到這陣仗,興奮地一夜沒睡,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發號施令。隨著一盤盤水果端出,侍者等現場工作人員四處遊走,對各處陳設進行最後檢查。整個古堡仿佛龐大機器,快速運轉起來。

一派忙碌中,城堡的主人正和貴客享用早餐。

“赫耳墨斯,來的路上還順利嗎?”

親王的對麵,黃銅鎏金絲絨餐椅上坐著一位頭發稀疏像雜草般蓬亂、臉頰不規則凸起、鷹鉤鼻的老人。

赫耳墨斯淩晨抵達城堡,卻不見疲憊,親王對如此強健的身體素質心神向往。

“很順利,”他的嗓音嘶啞,幽滑似毒蛇遊動,“一路上都有路燈。你知道的,這時候沒有人敢動手。”

主人又問:“圖裡什麼時候來?”

一個八字胡的老頭回答:“薩爾瓦多和唐.克羅切一起,陪同陛下來。”

親王點頭,隻當沒聽見那不合法的稱呼,接著問:“怎麼沒有見到瑪蓮娜和艾波洛妮亞?”

這位名震西西裡地下世界的老人笑起來,難聽得像是猴子卡在通風管道裡發出的尖叫:“斯科皮亞先生和我一輛車來的。還能有什麼原因呢?”

他舉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唇上的胡須沾到了白色奶泡,明明是滑稽的畫麵,現場卻無人敢笑。

帕薩藤珀默不作聲地吃著早餐,仔細看去,切割的香腸的動作輕微顫抖。

皮肖塔餘光瞥見,不免想笑,斯科皮亞是巴勒莫警局的文職人員。在帕薩藤珀那鷹嘴豆大的腦袋裡,赫爾墨斯和斯科皮亞共乘一車來,已經是吉裡安諾收服警察局、要當局長的佐證了。

“至於艾波洛妮亞,”這個年過花甲的老頭笑了一下,“她最近有些累了,在睡懶覺呢。”

他打量著桌上其餘幾人,橢圓形的長餐桌,漏著幾個空位。皮肖塔、西多尼亞、阿多尼斯坐在他的左手邊,他們對麵,由近及遠坐著帕薩藤珀、托馬辛諾和其餘幾位老牌黑手黨。

井然有序。

赫耳墨斯朝托馬辛諾露出微笑:“柯裡昂家的小夥子非常不錯,我很喜歡。”

哪怕在誇讚,那雙棕黑色的眼睛也閃著莫測的光,不禁讓人心生恐懼,下意識懷疑他又在醞釀陰謀。

托馬辛諾額間沁出汗珠,忍住擦拭的欲望,撐起麵皮,笑道:“確實非常般配。但我周六探視邁克爾時,他們說暫時不打算結婚。”

赫耳墨斯不以為意:“年輕人的想法總是飄忽不定,不結婚可以先訂婚嘛。”

一旁的皮肖塔驚愕地抬起頭,被赫耳墨斯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才意識到自己泄露了情緒,掩飾性地說:“訂婚確實是個好主意,但也得先讓那個美國人求婚啊。”

“這個不難。”托馬辛諾立刻保證,“今晚回去我就和他說,他保準同意。”

親王適時接話,“柯裡昂和克羅切,紐約和西西裡,將永遠鏈接在一起。Salute!”

高舉的咖啡杯中,那幾位老頭笑得僵硬,像巴勒莫地下墓穴的乾屍。

*

喬.布蘭德利出身普通,母親是愛爾蘭移民,憑借美貌嫁給律師父親。像是所有排在中間、被父母忽視的孩子一樣,他野草般長大,憑自己考上了達特茅斯、又進入了全美最大的通訊社。他擅長鑽營、巧舌如簧,但並不將此作為人生的目標,因而工作一直不溫不火。

不過他倒是樂在其中,閒暇時滿意大利旅行,將賭|博賺來的錢隨便的散給火車站附近的孩子們。

西西裡的農用機器展覽會,布蘭德利早有耳聞,遠在羅馬的主編電話打到酒店,讓他拍些照片,寫篇漂亮的報道。他不以為意,不想為這種無聊的事浪費休假時間。

直到邁克爾.柯裡昂出現在房門口。

這位和他同齡的學弟極為低調,成績卻很漂亮,教授們青睞有加。兄弟會的例行活動裡,他觀察到邁克爾很擅長打撲克,精於計算,但如非必要,他絕不下場。布蘭德利心生欽佩。

因而,當邁克爾提出希望他幫忙時,他立即同意了。

黑色的轎車先後接上二人,從巴勒莫到奧洛爾托親王的城堡,一路鋪了瀝青,且清空了沿途的羊群,車感順滑且平穩。

旅途無聊,布蘭德利問:“所以,你是西西裡人?”

邁克爾言簡意賅地解釋了自己的情況,隻說是來西西裡探望遠親。

他整晚沒有睡好,夢境光怪陸離。一會兒夢見女孩曼妙溫柔的擁抱,纏綿而滾燙。一會兒夢見空蕩蕩的柑橘林,樹林草間,她仿佛從未存在過,又冷汗淋漓地驚醒。

布蘭德利對紐約柯裡昂家族發生的事有所耳聞,但他沒有將麥克洛斯基的死亡和他們家族聯係起來。見邁克爾神色疲憊,便不再說什麼,也閉眼假寐。

小轎車很快駛達目的地,古老的城堡恢宏大氣,灰黃色的外牆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車子停在台階前,侍從打開車門,引著他們向門廳內的簽到台走去,一路鋪有暗紫色的地毯。

米黃的桌布,噴泉草、葡萄藤和無數不知名的小野花,仿佛溪流般,綻放在桌麵,又流淌至賓客的腳邊。

兩位俏麗的女孩坐在這肆意生長的綠色之後,登記每一位客人的名字。

邁克爾環顧左右,意外沒有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西多尼亞、瑪蓮娜或是皮肖塔,通通都不在。他有些奇怪。

布蘭德利拿出證件,用十分不熟練的意大利語說,“我是美聯社的,上麵有我的名字。”

棕發女孩嚴肅地問:“那他是誰。”

“他是我的助手兼翻譯,邁克爾.柯”

邁克爾迅速打斷:“安東裡尼。我叫邁克爾.安東裡尼。”這是父親在西西裡的姓氏,他重新用起它,不算撒謊。

女孩皺起眉,顯然有些懷疑,另一名女孩的手已經放在呼叫保鏢的電鈴上。

“布蘭德利先生是皮肖塔先生請來的貴客,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昨天來請我們時,可沒有說會受到這樣的刁難。”

邁克爾用意大利語質問,趾高氣揚,像極了為美國人服務的傲慢翻譯。

棕發女孩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得體地回答:“皮肖塔在裡麵接待客人,您登記過後,順著長廊往裡走就能看到他了。”

兩人順利進入城堡。

“你剛剛說什麼了?”語速過快布蘭德利隻聽清了自己的名字和客人這個單詞。

邁克爾淡淡說:“沒什麼要緊,我就是問問阿斯帕努在哪裡。”

“你是說昨天和你一起來的那個男人?”

“是的。”話音剛落,拐過一道彎,邁克爾看到皮肖塔一席正裝,正和幾位意大利富商聊天。

皮肖塔也看到了他,輕聲道辭後,邁步向他們走來。

布蘭德利白襯衫配棕西裝,脖子上掛著一台相機,看上去就是個美國記者,當然,他就是。

但邁克爾過於正式了。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銀灰色西裝筆挺,深灰色的襯衫配暗紫色的領帶,配合那仿佛能駕馭一切的氣場和陰沉冷陰鷙的氣質,說他是西西裡黑手黨的頭領,無人敢質疑。

皮肖塔歎氣,用不標準的英語說:“邁克爾,今天安保是外鬆內緊,你這個樣子等下一定會被重點關照的。”

邁克爾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失笑道:“難怪。”隨後,他迅速撥了幾下頭發,扯鬆領帶,布蘭德利還把相機掛到他肩膀上。

做完這一切,得到另外兩人一致通過後,他才用意大利語問:“她在哪裡?”

皮肖塔無奈,事實上,他覺得這男人沒有第一句話就問艾波的動向已經值得意外了。

“艾波現在不太方便,等下十點一刻,她會前往大廳觀摩翁貝托教授的演講。坐在12-3,到時候我會幫你安排她周圍的位置。”皮肖塔拍拍邁克爾的手臂,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他願意搭把手。

兩人後半截用意大利語交流,布蘭德利完全沒有聽懂,隻背著手欣賞兩側牆壁懸掛的精美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