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若是刻意為之,世界之大,可以再無重逢。

而做假設是所有愛山愛水的大俗人都會做的事,季淺稚不能免俗,她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她和顧晰深重逢,會是什麼樣的?

浮現在她腦海裡的有無數畫麵,什麼年齡什麼模樣的畫麵她都有想象過,或許是某個機場裡的擦肩而過,一人帶著工作的疲憊,一人帶著旅途的倦怠,都是滿臉倦色,看向對方時卻是能坦然地一笑而過,或許是某場無聊的聚會裡,各自都打扮得光鮮亮麗,人模狗樣,帶著客氣有禮的假笑,麵子上雙方都過得去……

再想得遠些,可能是某天收到了對方的結婚請柬,一方笑容滿麵滿是幸福,一方也舉止得體,客客氣氣,也可能會很糟糕,在某個沒化妝沒洗頭沒換睡衣下去買早飯的時候,撞見了對方西裝革履地走著,後頭還跟著倆保鏢,想得離譜些,可能是哪天景寶無聊了上個興趣班,她接景寶下課的時候遇見了同樣接孩子下課的他,又或者再見時,他們都已經老了,老得皺皮了,各自白發蒼蒼,猛然都認不出對方了,敲敲腦殼可能還能一起坐著喝喝茶……

什麼樣的畫麵她都想過,卻獨獨沒有想過會是現在這樣一個畫麵。

顧晰深極為自律,早睡早起熱愛運動,年年體檢,身體倍好,顧家是個老世家,家風良好,又沒有亂七八糟爭奪財產的戲碼,顧氏集團運營良好,利潤增長率年年攀升,股價隻漲不跌。

季淺稚跟著好友大罵顧晰深渣男的時候,有時候越想越氣,氣得厲害了,也沒有狠下心來氣狠狠地來一句:“渣男怎麼不去死啊。”

顧晰深怎麼會死呢?不都說禍害遺千年的嗎?恍惚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才會出現了這樣的幻象,可窗外的天已然亮了,某個一米八幾的鬼見她看向窗外,對她彎了彎唇:“阿稚,我幫你拉窗簾,我們起床去買栗子吧!”

她還沒反應過來,顧晰深就已經飄向了窗邊,透明的手穿過了窗簾,冒了點煙,顧晰深咬牙“呲”了一聲,就頓住了,他落下手,看向了她,眼中閃過了茫然,顯得有幾分無措,他輕輕地喊了一聲:“阿稚……”

季淺稚這幾年大大小小的鬼接觸了沒有上千也有幾百,知道鬼的腦容量到底有多小,看著明顯已經智商下降的顧晰深,季淺稚歎了口氣,走了過去,對著顧晰深貼了張對鬼也有效的療愈符,動作和貼膏藥是一樣一樣的。

顧晰深就老老實實伸著手,看季淺稚給他“貼膏藥”,腦子還有些轉不清,為什麼“膏藥”能夠觸碰到他,他卻牽不了季淺稚的手,連拉窗簾都做不到。

“膏藥”貼好後,手不再冒煙的顧晰深看著季淺稚微微垂落的發絲,他輕聲問道:“阿稚,我是不是不能陪你曬太陽了?”

借著貼符籙的功夫查看著顧晰深狀態的季淺稚聞言愣了一下,垂眸語氣平淡地“嗯”了一聲,她是那類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伸個懶腰把窗簾拉開,窗簾打開的人,有陽光的日子都要把被子好好曬一曬,然後坐在飄窗上能曬老半天的太陽。

她喜歡坐在飄窗上感受著陽光,看著書,顧晰深會敲一下她的腦袋,然後把她手中的書抽走,往她嘴裡塞一瓣橘子,一本正經地說:“陽光下看書傷眼睛。”

她被壞了興致,難免不樂意,顧晰深便會笑著又往她嘴裡塞一瓣橘子,然後幼稚鬼一般把完整的橘子皮放在她的頭頂上,在她氣鼓鼓地鼓起腮幫子的時候,往沙發上一坐,翻開她看的書,笑著說:“你就坐那曬太陽吃橘子。”

“我讀給你聽。”

看書最後成了聽書,她屢教不改,都要來這麼一遭,飄窗上出現的水果隨著時令一換再換,她卻愛極了在那個位置曬太陽,嘴裡含著甜滋滋水果的時候,入耳的便是是顧晰深的讀書聲。

從前她是不敢奢望和顧晰深相愛到老的,就像對采摘不到的葡萄,她總會悲觀地想,那葡萄或許會很酸,然而或許是從那個有陽光的日子起,她開始想象,那摘不到的葡萄可能是分外的甜,一如顧晰深的讀書聲。[1]

她曬了那麼久的太陽,顧晰深喜歡的也仍舊是陰天,她看著眼前茫然無措卻眼裡隻有她的顧晰深,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後來還是喜歡晴天,時至今日,仍是喜歡曬太陽。

卻明白了錢鐘書先生的那句話,長期相識並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吧,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麵,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春日。

她曬再久冬日的太陽,都等不來名為顧晰深的和暖春日。

或許是對她有愧,死後才會對她生了執念,這樣的鬼她也是見過的,她揉了下眼角,若無其事地打量著顧晰深。

剛成鬼的時候,執念最好消,入輪回也快,也少受很多苦,她應該儘快幫顧晰深消除執念的,她努力讓自己“公事公辦”起來,卻輕聲問道:“你還有什麼想做的麼?”

顧晰深眨了眨眼,他似乎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情況了,可他過了半響後,彎了彎眼,一如季淺稚第一次見他時那樣,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乾淨又純粹:“你今天都可以陪我麼?”

他追加了一句:“就一天。”

季淺稚垂下了頭,在看到顧晰深蜷了蜷貼著“膏藥”的指尖的時候點了點頭:“好。”

因為顧晰深沒法見光,他們一開始待在房間裡,顧晰深興致衝衝地要和季淺稚一起看電影,挑了部恐怖片,季淺稚是一點都不怕,顧晰深卻怕得時不時尖叫一下,季淺稚有種忍無可忍地想把顧晰深扔出去的衝動:“你都是鬼了,你怕個屁鬼啊!”

顧晰深嚇得一直抖,顫著聲說:“……我現在賊慘,想抱個抱枕尋求下安全感都不行,你還凶我……當鬼真慘,沒有人權……”

季淺稚無語凝噎,十分男友力地以平靜的語氣不停吐槽,陪著顧晰深看完了恐怖片。

接著又在顧晰深的挑三揀四下一起點了一份麻辣香鍋,明明能吃的隻有她一個人,顧晰深卻不僅要點雙人份,還一定要點自己喜歡吃的配菜讓季淺稚也吃。

吃到撐的季淺稚又陪著顧晰深一起玩體感遊戲,顧晰深玩不了,仍然興致勃勃地非要站在季淺稚旁邊假裝拿起了手杆,和季淺稚努力保持著動作一致。

玩體感遊戲玩出一身汗隻想趴著休息會兒的季淺稚坐在沙發上,聽顧晰深給她唱歌,顧晰深嗓音好聽,卻不常唱歌,會的都是些老歌,唱歌的時候,顧晰深脖子有些發紅,他害羞的時候就會這樣,不紅耳朵根卻紅脖頸子,他唱得認真,一開始聲音輕輕的,像是哼唱,後來放開了嗓子,一首接著一首。

日落時,顧晰深可以出門了,他已然有了安排,從南城西街八號的栗子蛋糕開始:“這家店鋪剛開業的時候,我就想如果你在南城的話,肯定會成為這裡的常客。”

季淺稚輕哼一聲,沒有答話,栗子蛋糕的味道微甜醇厚,入口絲滑,滿滿的板栗香,她若是在南城,的確會辦一張會員卡當這裡的常客。

她跟著顧晰深去了排了一家網紅牛蛙火鍋店,顧晰深是不吃牛蛙的,提起這家店,卻宛如老客,季淺稚點菜的時候,他在一旁就興致勃勃地推薦著,連奶茶都推薦得極合季淺稚胃口。

點了特辣埋頭苦吃的季淺稚,沒有看到顧晰深偷偷隔空對她做了一個摸摸頭的動作,顧晰深帶著吃飽喝足的季淺稚來到了電玩城的娃娃機前頭,非要讓季淺稚抓娃娃的,季淺稚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吐槽道:“顧同學,你是小學生麼?”

卻仍舊是兌換了十幾個遊戲幣,顧晰深不知道打哪裡看來的小技巧,語氣小得意地都告訴了季淺稚,季淺稚嘗試了一下,扯了一下杆子,之後一抓一個準。

顧晰深看著抱娃娃抱得滿懷的季淺稚眼神柔和似月光,他彎著唇,讓季淺稚留下了一枚遊戲幣,帶著季淺稚去了南城市中心廣場,中心廣場上有個音樂噴泉,正放著下午顧晰深唱過的一首老歌:“ 我希望你,是我獨家的記憶,擺在心底,不管彆人說的多麼難聽,現在我擁有的事情,是你……”

“阿稚,你能幫我拋個硬幣許個願麼?”顧晰深看著季淺稚,聲音輕柔。

他的聲音在音樂聲和噴泉聲中顯得格外輕,卻又清晰地鑽進了季淺稚的耳中,落在季淺稚的心上,輕輕的,又重重的。

他輕輕地說:“獨屬於我一個人的神明啊,我親愛的阿稚,你好呀。”

“你要好好照顧她,按時吃飯,注意保暖,蓋好被子。”

“告訴她,不要怕,我是她遇見最糟糕的人了,以後她遇見的人,一定都是比我好的,就算是陌生人,遇到的也一定都是內心溫暖的人。”

“拜托了,我親愛的阿稚啊,萬事勝意,每天都能做一個好夢,笑著醒來。”

青春電影裡,女生笑著說,你已經萬事如意了,所以我祝你萬事勝意,就是,一切都比你想象的,還要好一點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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