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拿玻璃杯的指尖微微發顫。
……是誰?
會是主角攻嗎?
他的手心迅速出了一層細細的汗,這層汗教玻璃杯壁驟然濕滑起來,發抖的手幾乎要握不住一個小小的玻璃杯。
不……不能摔。
一定要拿穩了!
無論江昭在心內如何祈求,玻璃杯還是緩緩順著往下滑,直至徹底脫離他的手心,摔在了輕薄的羽絨被上,隔著一層被子,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杯子砸上了他的大腿。
遲鈍的痛感。
還有那砸在了羽絨被上的、輕輕的一聲“砰”。
江昭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悉數在這個瞬間被凝固了,他的頭腦中不斷回響:被發現了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他被一隻嗜血的鬼發現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他會被吃掉嗎?和原文最後炮灰的結局一樣,被主角攻親手殺害,靈魂又被周圍伺機而動的萬鬼給吞噬了個乾乾淨淨。
他記得寫在最後的形容。
——【鑽心蝕骨地疼痛包裹住他。
他的受儘折磨的肉身粉碎成了一堆隨風飄散的齏粉,而千瘡百孔的靈魂也終將於同一天消散,自此……
永世不得超生。】
他會……永世不得超生?
江昭的手僵著,渾身都是僵的,羽絨被不吸水,他甚至能隱約感受到不小心被他打撒的水正順著他身體的起伏,僅僅隻隔著一層輕薄的被子向下蜿蜒。
像是某種自他身體裡流淌而出的血液般。
“——昭昭?”
光亮突如其來,將濃鬱靜謐的黑暗驅散,江昭眼前出現了短暫的空白,過了大約兩三秒,視野中的一切才由虛幻的白邊漸漸落回本位。
他轉過頭。
僵硬得像是一座年久失修、鏽跡斑斑的機器。
林玉韻站在他床邊,伸手拉開床頭的小台燈,暖黃的光線宛若一條光帶,將他從陰森可怖的地獄拉回了尚存幾分溫度的人間。
“……林哥?”
他的聲音是從喉中擠出來的。
林玉韻溫和道:“是我。”他的目光落到被子上,微微蹙眉,“水撒在床上了怎麼不把杯子撿起來?”
江昭抬頭,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他。
好半晌,他確認了麵前的人,才舒出了一直憋在胸腔中,幾乎要讓他活活窒息而死的氣。
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宛如一條離了水、躺在沙灘上、就快要因乾涸而死的魚。隨著急促的呼吸聲在房內響起,他身上穿著的圓領睡衣也跟著起伏、煽動,緩緩下滑,露出了截漂亮且精致的鎖骨,這袒露出來的一小塊肌膚比雪還要白,在他大口喘息的動作間晃了不知誰的眼。
林玉韻的眼珠子停頓了好幾秒,旋即才關懷道:“昭昭這是……怎麼了?——先起來,這床被子濕了,你房間的被褥放在那裡?我去拿一床新的給你換。”
他的手輕輕拍了下江昭的後背。
這是一個代表著安撫和慰藉的動作,按理來說應該是持續不斷地輕撫後背,可他的手搭上去了便沒有收回,一反常態地將江昭摟入懷中,聲線透著心疼。
“昭昭這是,又做噩夢了嗎?”
江昭在他懷裡大口深呼吸,直至喘過氣來,才略掙開他的懷抱,清透的兩顆眼珠子向上翻轉,盯著林玉韻。
而後,兩行清淚順著他的麵頰猝不及防往下滑落。
林玉韻身形一僵,動作罕見地有些生澀起來,不太確定地輕聲喚道:“昭昭?”
江昭哭得更用力了。
他哭泣是沒有聲音的,隻是兩行珍珠般的淚水不斷順著眼角滑落,打濕那張精致得像櫥窗中陶瓷娃娃的臉。小聲的抽噎中滿是委屈難過,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任誰看了,都不會忍得住將青年摟入懷中安慰的念頭。
林玉韻順應心聲,鬼使神差伸出手,將差點哭抽過去的人抱住了。
“昭昭不哭,不哭了——夢裡的事是假的,你看,我現在在你身邊,夢裡的那些東西,不管是什麼的,悉數是假的。”
他越哄,江昭哭得越用力,幾乎到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地步。
林玉韻拿他沒辦法,僵著身子,近乎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手已經伸出去了,卻不忍在這張臉上落下。——仿佛害怕自己的手在這張完美的麵上留下什麼痕跡似的。
江昭委屈壞了。
他在沒進這個世界之前一直是被寵著的,雖然係統暫時將他現實世界的記憶封閉了,這是為了讓他在做任務的途中不會被真實影響到。
可身體和大腦到底習慣了被人寵在心尖尖上。
他隱約記得,他以前是從未受過傷的,他的家人將他保護得很好,是以讓他成了這副膽小、嬌氣、愛哭的性格。
他能忍住,一直到現在才哭出來,已經花了很大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