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被發現。】
【一切如常。】
短短幾個字，江昭隻粗略瞟了一眼便散去了，快得他險些來不及看清。
江昭想忍住，但還是沒忍住，先前便已經溢滿眼眶的淚水在受到了這番驚嚇後更是沿著麵頰緩緩滑落，滴入了一片澄澈的洗手池中。
他輕輕吸了下鼻子。
不行，不能哭。
江昭暗地裡掐了掐手心，強行忽略了那道若有似無的窺探視線，徑直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在一起，遠遠看上去上個飯團似的。
小係統見怪不怪，安靜給自己閉了麥。
一般宿主感到害怕的時候，最受不了突然的聲音，尤其是這道聲音還是直接響在他腦子裡的。
它目不斜視地調出了後台數據，在小本本上記下最為明顯的三條情緒線。
害怕、難過，還有……委屈。
係統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熒幕。
宿主蜷在被子裡，雙眼緊閉，秀氣的眉頭也緊緊蹙眉在了一起，泛著緋紅的眼尾還沾著點點淚痕，一滴晶瑩的淚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流淌出來，直直墜在了不知是哪裡的布料上頭，洇出一個深色的小點。
他的手也攥緊了衣角和被角，害怕的情緒值明顯比以前還要高上許多。
……這是為什麼？之前的宿主明明沒有現在這麼害怕，哪怕隱隱察覺到了，也能穩住心神，甚至還敢讓他兌一點勇氣。
哪怕是身為係統的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輕聲道：【我可以微您兌換勇氣，您需要嗎？您今天看起來似乎格外得害怕。】
出乎意料的，江昭卻搖了搖頭。
【不。】他的心聲喃喃道：【我總要自己學會適應恐懼。】
如果係統更細心一點，把這幾個世界的兌換支出放在一起，便會發現。
它的宿主到現在一共走了三個世界，其中兩個世界他都兌了勇氣。
——隻除了第二個世界。
原因很簡單，第二個世界裡有人值得他真正依靠。他在這個世界的勇氣不是人工生成的，而是發自內心的、屬於他自己的勇氣。
而這個世界……
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
熟悉到江昭恍惚以為他們的數據模板是從上個世界粘貼過來的，但就在剛剛，他的想法被徹底打破了。
那個荒謬的念頭徹底消失不見。
如果……明燁真的是易舷安，又怎麼會表現出那樣的神情？
那個瞬間，他隻從明燁身上感到了陌生。
江昭心底一直存了點荒謬的念頭，這點念頭讓他在麵對這個世界的很多時候都是有恃無恐的。
他篤信，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樣，不管是人還是鬼，都不會傷害他。
可惜世事永遠事與願違。
——沒有人值得他信賴。
江昭想，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學著直麵恐懼吧，他總會有和係統解除合約的那一天，等到那時候，他的勇氣便隻能從自己心裡來。
這個季節總是雨多，窗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儘管這雨水細如針尖，濺到地上甚至起不了多大的水花，但藏在樹林裡的蝸牛還是被這冰涼的雨水重新送回了蝸牛殼裡。
緊緊閉上了那一扇門。
第二天早晨，江昭醒來時，房子裡已經空無一人，明燁走掉了。
他不知為何鬆了口氣，但心頭卻又微微一緊。
等到晚上，他回房睡覺時，明燁也沒有回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
這天，江昭靠著落地窗看書時，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明燁最近是不是在躲著他？
他有一整個周沒看見對方了。
【係統，明燁公司出問題了嗎？】他停下翻頁的手，指腹碰了碰書頁。
係統：【沒有，公司的管理已經逐步穩定下來了，最近也沒有較大的訂單。】
江昭疑惑道：【那我最近怎麼都見不到明燁。】
係統停頓了一瞬，【抱歉，我不好擅自揣測人類的感情，但我想，或許您可以直接問他。】
【我都見不到他，再說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江昭自顧自琢磨道：【說不準是他忽然想通了，我和他之間唯一會有接觸的地方隻有嫂子這層關係？】
係統思忖道：【不無可能。】
江昭有些不太放心。
書中的小世界不太可能這麼平靜，再說，他此時的劇情完成度也遠沒有到達即將脫離世界的準則……
想到這兒，江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從進這個世界以來，似乎一直沒有關注過劇情完成度，也沒有走過劇情。
【係統，調出劇情完成度我看看。】
這個世界要求的劇情完成度很高，到達了八十，江昭隻有在剛進世界時看了一眼，之後便沒怎麼管。
現下調出來一看，上頭寫著的數值讓他著實驚了驚。
【六十？怎麼會這麼快？】他不可置信道。
任務的完成速度遠比他前兩個世界快得多。
係統把明細給他看，江昭隨意掃了一眼，發現近期都沒有怎麼增長，最近的加分是在一周前。
——正好是他和明燁的最後一次見麵。
這次見麵讓他整整加了三十點完成度，占據了他總完成度的一半。
江昭驚愕得好半晌說不出來話，這是迄今為止他收到的最大的單筆劇情完成度，他點開了詳情，逐字逐句查看起支線內容。
【重要劇情支點（不可跳過）：
12.男主得知真相，情緒失控，和惡毒炮灰對峙。】
這條內容裡的每一條，都和他當時做的事情完全不沾邊呀，勉強可以稱得上達標的隻有最後一條對峙。
係統的判定標準怎麼越來越離譜了？
江昭百思不得其解，盯著自己完成了一大半的劇情完成度沉思許久。
他忽地想起了那天聽見的“滴”聲，會不會是係統計算出錯了？
【係統，你上次說寫糾錯報告，後續怎麼樣？有影響到宿主嗎？】
係統微頓，正要說自己沒有收到上司的回信，後台突然響了兩聲，遲到了一周的回複信終於傳達到它的數據庫裡。
它飛快掃完了這封信，而後解釋道：【我剛才收到了補償信，我的上司讓我為您做出解釋，當天主係統的核心數據庫突然出現了某種大規模的病毒，意外丟失了一小部分核心數據。】
【但因為係統空間的時間流速與小世界不同，監管部門現已追回部分數據。】
【為了補償受到波及的宿主，將會在世界結算後額外贈送宿主一樣補償，具體是什麼需要等到您在該世界進行結算後才能得知。】
江昭小小地感慨了一下，【沒想到你們這麼一個規則不完善的係統，居然還有病毒攻擊。】
係統：【。】
它試著為自己挽回名聲，【其實這都是第一任主係統定下的規則，嚴禁參與進世界當中，據說當時出了一例宿主和係統間的惡性鬥爭事件，為了保護係統和宿主，才會推出這項決定的。】
江昭不太高興。
【可是我完全沒有感覺我被保護到了。】
係統啞巴了。
江昭垂眸，目光落在雪白的書頁上，微微發著怔。
他心頭又湧上了熟悉的不安，這種感覺……像是暴風雨來寧謙的平靜一般，讓他心頭格外惴惴不安。
恰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一聲，是班長發來的通知，過幾天放假，所以要調整上課的時間。
江昭猛地回神，隨手在群裡發了回複，而後便把手機扔在一邊。
這樣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太久，假期第一天，江昭從樓上走下來時，餘光瞥見客廳的落地窗前站著一個背影。
他動作一頓，手驀地收緊，攥住了樓梯扶手。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般，窗前站著的男人回頭，麵色前所未有地冷淡平靜。
倒像是在對待一位不熟悉的陌生人般。
而他們之間，也確實是這樣的存在。
客廳裡分明有兩個人，但卻寂靜得像空無一人般。
江昭緩和了下心情，抬起手背揉了揉眼角，見對方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便簡單點了個頭，徑直略過他在餐桌邊落座。
不一會兒，他聽見對麵傳來椅子被拉開的聲響。
兩個主人都到齊了，做飯阿姨從廚房裡出來，和江昭打了聲招呼，笑眯眯地出了大門。
餐桌上也是相同的安靜。
江昭有些不自在，是以一直垂著眸，直到明燁忽然喚道：“江昭。”
他下意識抬頭，一雙眼黑白分明，剔透得像琉璃瓦。
明燁卻沒看他的眼睛，而是盯著桌上的擺盤，聲音一如平常，問的問題也好像是隨口一問。
“你覺得我和明朗長得像嗎？”
江昭一頭霧水，遲疑著輕輕點了下頭，“雙胞胎長得像是常事吧。”
明燁很久沒有出聲。
就在江昭以為這個問題會就這麼被掠過去時，明燁忽然掀起眼皮看向他。
“如果明朗沒死……”
江昭眼皮驀地一跳，聽他淡淡問道：
“——你分得清我和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