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迎春急智拒抄檢(2 / 2)

迎春又道:“才我聽鳳姐姐說,是丟了一件要緊東西,才這樣翻查起來的。我正奇怪,不知是什麼東西這麼要緊,鬨得跟抄家似的,怪嚇人的。”

這個王善保家的可答不出,這抄撿可不是為了尋東西,而是為了找繡春囊的主人。

可這繡春囊上繡的可是春|宮啊,賈府的園子裡有這種東西,若此事傳揚開去,賈家姑娘們的名聲都不用要了。

況且迎春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也聽不得這種事。可你既然抄查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人家想知道你要找什麼也不過分罷?

王善保家的心中暗罵迎春問東問西的多事,口內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是太太那兒丟了個頂貴重的首飾……”

“這倒巧了,”迎春一聽便笑了,“依我看,我這兒媽媽們竟不用查了。”

眾人聽了都不解。

迎春便向鳳姐道:“嫂子還記得今兒我也丟了個累絲金鳳麼?後來雖查明是乳母拿去當了,但我卻擔心旁人有樣學樣。你也知道,這偷盜之事最易成風的,且我的東西多是長輩賜贈,若被人偷拿了去,不但辱沒了東西,更辜負了長輩的心意。”

“故我不敢大意,便叫丫頭婆子們把各自的衣箱包袱都拿出來,仔細翻查。若有贓物,連這個人我也不留了,若無贓物,也可自證清白。”

迎春又指著滿地的箱籠笑道:“不過倒是我多慮了,這些箱子裡頭都是她們各人的尋常物件罷了,並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更沒有什麼‘頂貴重的首飾’。”

“可巧我這兒剛翻查完呢,你們就來了,這可不是正省了你們的事了?”

鳳姐聽了這話,頓覺有趣,探春、迎春這兩姐妹,都是不願讓人抄檢自己。隻不過一個是當麵鑼對麵鼓,威震四方;一個是綿裡藏針,以退為進。

她既沒有為難探春,這會兒自然也不會跟迎春過不去,當即便道:“既然有這番緣故,倒也不必再查了。”

又問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媽媽們看呢?”

王善保家的自是沒意見,她雖愛仗勢逞能,但心內還是有杆秤的。迎春是大房這邊的,是自己人,若真查出什麼來,丟的那是邢夫人和大房的臉,能不查最好。

可周瑞家的卻不依了,她想這二小姐一向懦弱,怎麼偏偏今晚這麼硬氣地不許人翻查,其中必有蹊蹺。

且王善保家的這一晚上都上竄下跳的,恨不得再搜出什麼把柄來下下二房的臉麵。現搜到她們自己的小姐倒想著蒙混過去,周瑞家的偏不慣著她!

遂上前一步道:“二姑娘既親查過,自是沒有問題的。隻是這抄撿之事是二太太吩咐的,奴婢們身上擔著責任,不敢不上心,倒還是親自查過,親眼瞧過了才好交差,哪怕是走個過場也好,請姑娘莫怪。”

迎春聽她這樣說,不禁在心內歎了口氣。她如今在大觀園裡住著,衣食住行皆是王夫人照管,這周瑞家的又是王夫人陪房,第一等的心腹,不到萬不得已,迎春實不願得罪她。

那周瑞家的見迎春低頭不語,似恢複了平日的窩囊樣,不禁心內輕視:這二木頭白造了那麼大的勢,不過還是個花架子罷了,虧得沒給她唬住。

周瑞家的一邊示意身邊的丫頭動手,一邊自己也從就近的箱子開始搜查起來。

可巧離她最近的就是司棋,她本就病得七葷八素,這會兒又見周瑞家的手搭上了她的箱子,那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打起顫來……

“慢著!”一聲輕喝如金玉相擊,堂上眾人皆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望向聲音的主人。

隻見迎春從座椅上站起,視線緩緩掃過眾人,最終定在周瑞家的臉上:“我雖年輕不懂事,但也知太太吩咐的差事不可大意。故我說她們的東西沒問題,必是真的查過驗過,奈何周姐姐信不過我。”

“既然懷疑我藏奸,不若把我的東西也拿出來,讓周姐姐‘親自查過’,‘親眼瞧過’,免得你回了太太那沒法交差!”

說著便立命繡桔上樓取她的箱籠包袱來。

鳳姐哪裡肯讓,忙上來按住繡桔,又拉著迎春哄:“好姑娘,你是明白人,做什麼跟這些糊塗婆子計較。”又說那周瑞家的:“周姐姐,怎的你也跟著胡鬨起來了。”

迎春冷笑道:“怕不是我想跟她們計較,倒是她們想要跟我計較呢。”

“姑娘多慮了,我們再不敢的。”周瑞家的一向乖覺,見迎春真動了氣,便忙趕著上來作揖:“都是我昏了頭了,不知輕重,惹惱了姑娘,姑娘大人大量,彆跟老婆子一般見識罷。”

鳳姐也道:“二姑娘既已查過必是無礙的,周姐姐你也謹慎太過了些。要我說咱們還是走罷,彆大晚上的擾得姑娘也歇不成”。

周瑞家的及一眾人等忙點頭稱是。

見這群人當真走了,迎春方大鬆一口氣。

滿地的丫頭婆子再想不到迎春能如此回護她們,心中皆感念不已。

連一向視自己為半個主子的陳嬤嬤都心有所感,上前拉著迎春的手歎道:“我的姑娘,你嬌嬌柔柔的一個人兒,何苦為了我們這些人,得罪了二奶奶和太太跟前的人?”

“我們不過是下人,連命都是主子的。主子既懷疑我們做賊,彆說搜臟,便是抓起來拷問都是使得的,難為姑娘倒肯為我們出頭……”

迎春見陳嬤嬤說著說著竟滴下淚來,一時也不知她是真的感動如斯還是演技炸裂,便道:“嬤嬤說的什麼話,下人也是人。更何況你們沒臉也是我沒臉,我護著你們何嘗不是護著我自己?”

“我這有句話,今日正好說與你們聽,咱們既得了緣分聚在一處,便是要榮辱一體,互保周全,這方是主仆一場的情分。”

眾人聽了這話難免想起白日裡乳娘聚賭偷盜之事,又思及平日自己對迎春多有怠慢,難為迎春今日還能不計前謙多方維護,一時麵上都有些羞赧。

陳嬤嬤也忙收了淚,道:“姑娘這話再對不過了,難為姑娘有這等見識,這等心胸,實叫我們慚愧。”

迎春笑道:“不過說句心裡話罷了。行了,這時候也不早了,我也乏了,你們也趁早下去安置罷。地上這些東西便先放著,等明兒再慢慢收拾。”

眾人忙稱是,悄沒聲地都退下了。

迎春乘機向司棋使了個眼色,司棋知機,便故意落後一步。

繡桔見狀,知她們有事要說,便也出去,掩上門,自己在外頭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