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紅妝交好邢岫煙(2 / 2)

邢岫煙笑著應“不累”,“已經大好了”,又道:“我從家裡帶了點鮮果子,二姐姐嘗嘗罷。”

言罷,岫煙的丫頭小螺便捧上一隻竹編的小籃子,繡桔忙過來接住。

迎春一瞧,見裡頭裝的是一些雞頭米和鮮菱角,雖隻是尋常東西,但也是一番心意,便笑道:“難為你想著,我這幾日正想要幾樣新鮮瓜果吃。”一邊又叫繡桔將果子洗了,立拿盤子擺出來。

那邢岫煙見迎春比往日要熱情上許多,雖暗暗納罕,麵上卻不顯,隻聊些無關緊要的閒話。

這廂迎春倒十分喜歡岫煙不卑不亢的性子,見她雖生得姣好,穿得卻極樸素,難免心生憐意。又著惱原來的迎春實不會做人,好歹是表妹,又在自己屋裡住著,竟放任她穿得比繡桔這樣的丫頭還不如。

這時,隻見鳳姐屋裡的丫頭紅玉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個烏木匣子,笑嘻嘻地道:“姑娘們好,二奶奶吩咐我來送東西。”

說著打開手裡的匣子,露出裡麵的一對草蟲式樣的點翠金簪來:“昨兒我們奶奶聽說邢姑娘受了委屈,心裡十二分的過意不去,說是連日裡事多身上又不好,一時沒看管到,那起子刁奴竟連親戚都得罪了。這簪子是奶奶新得的,成色還算配得上邢姑娘,姑娘彆嫌棄千萬收下,就當是我們奶奶給姑娘賠不是了。”

邢岫煙不知昨日之事,聽了這話倒十分驚詫,心想迎春屋裡的婆子刁難她也不是一兩天了,這鳳姐兒不可能完全不知情,想來隻是懶得管罷了,今兒怎麼一反常態,不但主動提起,還巴巴送個簪子過來?又見那對簪子像是宮製的,瞧著就價值不菲,便忙推辭道:“這話怎麼說的?我在這兒住著,多虧了二嫂子和二姐姐照拂,何來什麼委屈?嫂子未免太外道了。這簪子我是萬不能要的,快收起來罷。”

紅玉哪裡肯,隻一味哄著岫煙收下,岫煙又一味推拒。

迎春見這二人僵持不下,便笑道:“邢妹妹,你也彆跟鳳姐姐外道了,收下罷。”又對紅玉道:“你們奶奶也忒偏心,難道昨日隻有邢姑娘一人受了委屈不成?明兒我也跟你們奶奶討簪子去。”

紅玉忙笑道:“正是呢,二姑娘也受了那幫奴才的轄製,我們奶奶竟忘了,姑娘快跟我們奶奶要去。”又對岫煙道:“邢姑娘快收了這簪子吧,您收了,二姑娘才好跟我們奶奶要東西去呢!”

迎春聽了噴笑,點著紅玉道:“瞧你這嘴乖的,倒拿我做由頭,都是跟你們主子學的。”

那邢岫煙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辭倒顯得不知好歹,隻得勉強收下簪子來。

迎春見狀便湊趣道:“來,我給妹妹戴上,看看好不好,若不好,再讓鳳姐姐換好的來。”

說罷便從那匣內拈起金簪,一手輕扶住邢岫煙發髻,一手將簪子端端正正對插在髻子上,又退後一步細端詳。

簪是好簪。

可惜岫煙氣質偏於素淡,穿戴又過於簡樸,整個人反被那簪子的貴氣壓住,倒顯出一股子小家子氣來。

迎春不露聲色地將簪子取下,口內笑道:“是我糊塗了,這樣哪能瞧得出好賴來,須得認真裝扮起來才好呢。”

說罷不等岫煙言語,迎春便把她按在梳妝台前坐了:“繡桔,給邢姑娘重梳個髻子來,樣式要簡單大方的。”

繡桔忙應了,上前將岫煙的烏發散開,先分綹擰繞,再細細交纏,最後堆疊於頭頂,不多時便盤出一個精巧的雲頂髻來。

迎春開了妝奩,撿出一個鏤刻著纏枝蓮花紋樣的碧玉挑心,端端正正戴於那髻上,又將鳳姐所贈草蟲簪子上下錯落,偏插在發髻一側。

她觀岫煙麵容流暢,唯有兩邊太陽穴處略有凹陷,便拿梳子輕輕將她兩邊緊抿的鬢發刮至蓬鬆,又挑出一對珍珠流蘇掩鬢簪來,掩在兩鬢靠前的位置,這麼一修飾那凹陷處便看不大出了。

迎春又見岫煙與自己身量相近,便讓丫頭們開了箱籠,挑揀出一件嫩鵝黃的卷草紋短衫並一條天水碧的紗裙讓岫煙換上,再取一條豆綠雲紋曳地腰帶束在她腰間,腰帶上還掛著一對白玉雙魚配壓裙。

迎春端詳片刻,又在岫煙耳畔墜上兩滴用銀絲穿著的冰種玉珠兒,也不敷粉,隻在兩頰、唇間輕點上上好的花浸胭脂。

“成了。”迎春將岫煙往穿衣鏡前一推,笑道:“怎樣?不算辱沒了你罷?”

邢岫煙望著西洋玻璃鏡中的女子,隻覺這通身裝飾多一分則俗,少一分則寡,又將她原本的品貌自自然然地襯出來,當真是落落雅致,嬌俏妍妍。

豆蔻年華的少女,豈有不愛美的,就算穩重如岫煙也不例外,她笑道:“再不想二姐姐這般會打扮人。”

岫煙知道這賈家高門大戶的,小姐們打小兒熏陶,於這穿搭打扮上的審美皆是不俗的,隻是她原冷眼瞧著,唯覺黛玉和寶釵二人是姊妹們中的翹楚,再不想迎春竟也不比她二人差。

原來這迎春穿來前是個兼職做時尚博主的,且她本就好古風,今日打扮起岫煙來自然得心應手。

“妹妹要喜歡就都送給妹妹了,這身穿戴還就襯妹妹呢。”迎春笑道。

“這如何使得。”岫煙大吃一驚,忙要去摘頭上的簪花。

迎春忙止住她道:“咱們姊妹一場,你又在我屋裡住著,我合該照顧你,不過幾件首飾衣裳你都不肯要,這是跟我見外呢,又或是妹妹嫌棄這些東西我穿用過……”

岫煙急道:“姐姐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怎會嫌棄,隻是……”

“妹妹倒聽我一言,我知妹妹超脫,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俗物,但我們家人多口雜,多的是那等不曉事的人。她們見妹妹穿得簡樸,難免不嚼舌頭說大太太刻薄,連親外甥女都苛待,如此反倒不美。”迎春又道,“況我就一個人,又沒有三頭六臂,衣裳首飾能穿戴多少,沒的閒放著落灰。妹妹瞧得上的隻管拿去,我看妹妹穿比我自己穿戴還要喜歡。”

岫煙心想:二姐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倒難為她還想著要照顧我。她今兒這話倒是全心為我考量,又照顧著我的麵子,倒是一片真心,不免感歎道:“二姐姐真心為我著想,我要再推卻,倒辜負了姐姐的心意。”

迎春點頭笑道:“正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