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心腸小姐管閒事(1 / 2)

及至晚間,丫鬟小螺在燈下給岫煙拆頭,因見那枚纏枝蓮花的碧玉挑心實在剔透可愛,忍不住拿在手中細瞧,嘴裡讚一回:“這玉的水頭真好,姑娘你瞧,這翠色像是要滴出來似的,這雕工也精巧,這蓮花看著跟真的一樣。”

岫煙就著她的手瞧了一眼,未置可否。

小螺接著歎道:“這府裡的小姐哪個不是綾羅綢緞,穿金戴銀的。就姑娘您什麼也沒有,布衣木簪地混在她們中間,多落麵子,叫人瞧著心裡也不好受。迎姑娘好歹是姐姐,原竟也不知道看顧著您一些,來了這些日子,今兒方才想起送這些頭麵衣裙來。”

岫煙聽罷啐了她一口,道:“這小蹄子越發不知好歹了,誰是我姐姐?細論起來她和我也並無血緣。她給我這些,是她待人周到,若不給也是應該的。咱們進了這府,吃著人家的,住著人家的,人家麵上待我也跟待她們自家小姐似的。雖難免受些磋磨,但也該知足了,我本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做什麼去跟那些千金萬金的候府小姐比?”

小螺卻道:“姑娘這話卻不對,我聽說咱們家以前也大富過,如今府裡的大太太嫁到賈家來時可是賠走了大半家私的,現如今咱們艱難了,投奔到這裡來,她拉咱們一把也是應當的。”

岫煙皺眉道:“你從哪裡聽得這些渾話,長輩的事也是咱們能拿來嚼舌頭的?再這麼口無遮攔的,我可不敢要你。”

小螺見岫煙動了氣,便不敢再言語。

這時,忽聽門外有人輕聲問:“邢姑娘睡了麼?”聽著倒像是繡桔的聲音。

岫煙忙應道:“還沒睡,什麼事?”

繡桔答:“我來給邢姑娘送東西。”

小螺忙過去開了門,隻見繡桔手裡挎著一大一小兩個彈墨包袱走進來。

她將兩個包袱放在桌上先指開那個大的,對岫煙笑道:“邢姑娘,這是我們姑娘給你的。我們姑娘說,包袱裡的這珍珠頭麵她有兩個差不多的,如今給你一個,可以整戴,也可以拆開了跟彆的首飾搭著戴。裡頭還有些衣裙,她也不常穿的,瞧著都跟邢姑娘您搭調,倒都給姑娘,也算是物儘其用了。”

又將小的那個包袱往小螺手裡一塞,笑道:“這是我和司棋姐姐送你的,你彆嫌棄,穿著頑罷。”說罷便旋風一般出了屋子。

岫煙想要推辭卻又喊她不住,大夜裡人都歇了,又不好追還出去,隻得歎道:“白日裡二姐姐送東西,我還道她不過一時興起,現在看來竟不是,如此倒是我看輕了她。”

小螺忙解開她手裡的包袱,隻見裡頭包著一青綠一水紅的兩套綢緞襖裙,並幾支花鳥紋的銀簪子。這小螺最好的首飾衣裳也不過是一對銀丁香,一件青羅裙,且還都是出門做客才舍得穿戴的,見了這些豈有不愛的,忙道:“正是呢,不想迎姑娘竟這般周到。”

岫煙嗔怪道:“才你還說人家不看顧我們?這會兒又說她周到?”

小螺笑道:“嗐,姑娘就當我眼皮子淺,這些東西便收買了我。”

岫煙笑倒。

次日便是中秋節,府裡一連樂了幾日。

迎春因早知賈府落敗之局,如今看著歌舞升平,花團錦簇的景象便隻覺刺眼,故連日裡大宴小宴都能躲則躲。

再說這司棋因吃了周大夫的藥,不日身上便好了,此時已回來當差。她見迎春總是悶悶的,怕她憋出病來,便常引著她出去散散。

這日飯畢,主仆二人出門消食,慢慢逛至沁芳橋,站在那裡看池子裡野鴨子戲水,忽見兩名健壯仆婦一左一右夾著一個人,快步往這邊來。

迎春隻覺中間被擒著的那人有些眼熟,不過那人蓬著頭,佝僂著身子,一時倒也分辨不出是誰,倒是一旁的司棋見了,驚叫一聲:“晴雯”,便撲將上去攔住那兩仆婦:“你們這是做什麼?要帶她去哪?”

那兩個婆子見是司棋,倒不似往日那般小意巴結,隻冷笑道:“我勸姑娘彆管,太太親下的令,立趕了晴雯出去,一刻不許多留。姑娘若要救她隻管找太太去,倒彆在這耽誤我們辦差!”說罷竟一刻不停地拖著晴雯往西角門方向去了。

司棋氣得直哆嗦,但聽是太太下的令,又不敢再追上去再問,隻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狗仗人勢的東西!”

迎春走上來,見她這樣,便道:“她們做不得主,你同她們有甚好說的。”又見她兩個眼圈都紅了,不禁奇道:“我倒不知你什麼時候跟晴雯這麼要好了。”

司棋道:“我們幾個都是老太太屋裡出來的,自小一塊長大,後來雖伺候了不同的主子,但心裡倒也沒忘了之前的情分。也不知晴雯這是犯了什麼大事,病的這樣了還被趕出去,竟連一天都等不得。”

迎春是穿來的,倒是知道原委。

這晴雯不過是因當日抄撿大觀園時,被王善保家的誣告勾引寶玉,那王夫人見晴雯長得好,行事又不大莊重,便深信她就是狐狸精了。估摸著是前幾日中秋,大節下的不好發作,故忍到今日才動手。

那廂司棋又歎道:“真不知如今是怎麼了,前幾日三姑娘身邊的入畫被攆出去了,今日晴雯又去了。若不是姑娘救我,抄撿園子那日,我便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