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賈母帶著一眾女眷進來了,大家先還喜興地圍著迎春道喜,後都傷感起來,紛紛抹淚。
然而迎春此刻一心想著都是今日到了孫家要做的大事,她全副心思都在這上頭,哪有半點兒女情長的心腸。
司棋見迎春表情僵硬,便忙拿出帕子在她麵上拭了拭,邊全道:“姑娘快彆難過了。”也不知那帕子上沾了什麼,迎春忽然隻覺眼眶發澀,鼻喉間火辣辣的,一時竟涕淚齊下。
終於到了吉時,喜樂起,爆竹響。
賈璉進來將迎春背起,眾人簇擁著一路送到了二門處。隻見二門外停著一乘朱金木雕的八抬花轎,轎子四簷上掛滿了玻璃繡球小宮燈,端的是富麗輝煌。
迎春蓋著紅蓋頭,端坐在轎中。隻聽得賈璉在外頭訓斥下人:“好生將姑娘送過去。仔細著些,若出了差錯扒了你們的皮!”
眾人忙道不敢。
“起轎—”一道清亮的聲音突然拔地而起。
迎春隻覺轎子晃晃悠悠地起來,外頭喇叭嗩呐的聲響直灌進來……
她收回心神,不再去管外麵的動靜。
賈府座落城北,孫家卻在城南,她做過功課,這一南一北的距離平日乘馬車也需一個多時辰,如今這一大隊人馬逶迤地過去,少說也要走上小半日。
十裡紅妝,一路煊煊赫赫而來。京城人見多了富貴人家娶親嫁女,倒也不以為稀奇,瞧一回熱鬨,打聽得是榮國府一品將軍嫁女便也就罷了。
花轎內,迎春估摸著時辰,從懷中掏出個核桃大的金琺琅懷表,看了一眼,又微挑起簾子往外瞧了一瞧。正瞧見不遠處一紅牆綠瓦的高牌樓巍峨而立,依稀還能望見翹起的屋角上匍匐的五隻鎮獸。
司棋她們一直隨行轎側,瞧見這邊的動靜,忙過來低聲問:“姑娘要什麼?”
迎春搖搖頭,道:“那是什麼地方?”
司棋順著迎春的目光望去,一時也頓住了——她平日也不出賈府,如何能知道這外頭的物事。
倒是繡桔瞧了一眼,回道:“姑娘,那是京兆府。”她老子娘就擱城南這塊住著,如何能不知道這京兆府衙。
迎春擱下簾子,她近來閒著也常研究京城輿圖,知道過了這京兆府,再行兩條街便是孫家所在的青雲巷了。
果然,不出一刻,轎子便漸漸慢了下來。
“來了,來了!”“快!快……”
突然,外頭有婦人高聲念唱起來:“鑼鼓喧天轎臨門(1)——”
眾人接道:“好啊!”
“五色彩棚接新人(2)——”
“好啊!”
……
叫好聲,喝彩聲此起彼伏。突然,花轎停了下來。
“砰”不待迎春反應過來,轎門便被人狠狠踢了一下,透過翻飛起的門簾,迎春從蓋頭底瞥見一隻船似的大腳,正狠狠撞上轎門。
謔,這一腳要是踢在人身上可是要遭大罪了。
想想這身子的原主就是死在這雙腳下的,迎春不覺渾身發冷……
披著蓋頭,下了轎,又被牽引著跨過火盆,拜了天地。
迎春便被丫頭婆子們簇擁進了喜房歇息,那邊孫紹祖則去了外頭應酬賓客。
此時天還早,距夜裡開筵席還有些時辰。迎春以不慣生人伺候為由,打發走了孫家的丫頭婆子,再招來司棋悄問:“咱們家送嫁來的人被安置在何處?”
司棋道:“我才留心瞧了,芸哥兒、菖哥兒他們被引去前院客房歇了,估摸著夜裡也是宿在那兒了。”
姑娘家出嫁,娘家自然要派人送嫁。似一些嫁的遠的,不便當日往返,那些送嫁的人便會在姑爺家住下,待三日後回門,再同新人一道回去。
迎春就嫁在京內,送嫁的本可當日吃完喜酒便回,但迎春磨著賈母說初到孫家一個人害怕,倒是讓家裡人多留幾日罷。
賈母憐惜她,也有意在孫家人跟前給她做臉,便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