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命運迎春慰司棋(1 / 2)

司棋點頭如搗蒜,她此刻心內最怕迎春會因她的“不檢點”而厭棄了她,再不叫她在跟前伺候了。

不想迎春此時仍能體貼她,當下便感動道:“姑娘,我記下了。從今日起我的命便是姑娘的,以後任憑姑娘差遣!”

迎春好笑道:“差遣就免了,隻是有一條,你的命既是我的了,那若我沒叫你死時,你可萬不許自個兒偷偷就死了。”

司棋知道迎春這說的是她在潘又安靈前觸柱的事,不知勾起了什麼心緒,眼圈霎時紅了:“這世上除了他……和姑娘,再沒人值得我舍出命去了。他既沒了,從此我便一心為姑娘……”

許是有些話除了迎春也無法再對第二個人言說,且若現在不說以後或許就再沒機會說起。司棋默了半晌,突然開口道:“我和……表弟都是家生子,從小兒一塊長大。他一向性子軟,被我欺負從不知還手……”

“後來我們大了,分去伺候主子,他在外院我在內宅,等閒也見不著。可他仍跟小時一樣,得了什麼好的總給我留著,連主子偶爾賞了些好吃食他也舍不得吃,總要悄悄拿了給我。真是……我在姑娘跟前伺候,什麼好東西吃不著,稀罕他那幾個歪瓜裂棗?”

“隻是後來不知怎的,嫌棄著嫌棄著竟在意上了……”

“可我那媽是一百個瞧不上他的,覺著他老實又不會來事。當了幾年差隻是個跑腿的,等閒連主子的麵都見不著,日後指定是個沒出息的。我也無法,怕我媽瞧出端倪來,隻得叫他悄悄來園子裡相見……”

“後來姑娘要嫁了,我便想讓他也跟著姑娘到孫家去。這樣日後我們的事隻求姑娘做主便成,我媽他們畢竟在賈家,也管不了那麼遠的。可我那姨媽卻死活不肯,說賈家是國公府,門楣不知比孫家高了多少。且表弟在賈家是伺候璉二爺的,也算好差,到了孫家還不知會給派什麼差使……”

“我那表弟最是孝順,既然他娘不肯,那這事便沒甚想頭了,我便也作了罷。哪知姑娘嫁前我家去那次,他竟尋了來,說是要跟著我去孫家。”

“我知他從小同他老娘相依為命,從不肯違逆半分,不想竟願為我做到這般地步。我實是感動,又因許久未見,也不知怎的鬼迷了心竅,便同他……”

“嗐,我說這些做什麼。”司棋似猛地驚醒一般,紫漲了臉,“……沒的汙了姑娘的耳朵。”

“這有什麼?年少慕艾,人之常情而已。”迎春正經現代人,怎會覺得有什麼,倒反過來安慰她。

司棋雖聽不大懂,但知迎春並不怪罪,便放下心來。

她今日不知怎的,明知潘又安是個禁忌,可總忍不住要提:“是我害了他,若我當日不叫了他去孫家,便也不會……”

“可他也是糊塗,當日雖被打得狠了,可回來後姑娘太太賞了好藥好大夫出去,本已是無礙了,他倒自己作死灌那黃湯……”

說起這個,迎春倒也有幾分不解:“聽你所言,你表弟也並不是那起子酒糟爛透之人,怎的還養著傷就不顧大夫叮囑,跑出去喝酒呢?”

最後還把自己喝死了。

司棋咬牙,又是悲又是恨,最後隻歎道:“也是怪他自身上不得台麵。姑娘不知道,我那表弟一向是最懦弱怕事的,哪知在孫家對上那畜生時,竟敢衝在最前頭。”

“回來後主子們念他忠義,又是賞錢又是賞東西,很是給了一些體麵。於是平日裡那些瞧不上他的小廝們倒都同他好了起來。再加上他們中有些也是陪送姑娘去過那孫家的,見過當日景象,也敬他是條漢子,於是每每下職後喝酒玩樂便也願意叫上他一道。”

“我表弟那時傷已好了大半了,隻是大夫說他內傷未愈要忌著酒。可他乍然得了尊重,歡喜得昏了頭,哪裡舍得拒了那幫人,總是有叫必去的。”

“我偶爾出去見他這樣也罵過他不要命,但他賭咒發誓說隻去玩笑吃席,並不飲酒的。哪知最後還是……”

“定是那起子小畜生攛掇的,我也是傻子,跟著那些人出去高樂,豈有不被勸酒的?何況他麵皮子又薄……”

司棋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迎春亦是唏噓不已。要說起來,此番潘又安之死也是她這隻穿越而來的蝴蝶扇起的因。

可她若未穿進這書來,司棋此時早已跳井而亡,潘又安也已是殉了她去了。

命運一事真真玄而又玄,有時你自以為改變了某人的命運,結果到頭來,不過是讓他換一條路走向同一個終點罷了。

不過,無論如何,司棋此時還活著,迎春自己也已擺脫了孫紹祖這頭中山狼。現在的境況,總歸要比原書中那樣要好的。

迎春自覺短時內經曆了這些大起落,似乎已不複剛穿來時的患得患失。

那潘又安雖可憐,但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要好好活著才是。

她解下腰間掖著的帕子遞與司棋,勸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表弟雖已去了,但他是可為了你舍出自己的性命去的,可見他將你的命瞧得比自己的重。”

“他雖死了,但你還活著,於他便是大安慰。故你當日若當真殉了他去,那才是真正辜負了他的癡心。”

“司棋,你聽我一言,若你真覺得對不住他,從此便好好活著,儘興順意地活著,這方才是不辜負他的恩義。”

司棋從來以為生死相隨方是不負真心,不意迎春說出這樣的話來,從前也從未有人對她這樣說過,不由聽得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