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命運迎春慰司棋(2 / 2)

不說司棋因迎春一席話如何震動,隻說那孫母自上次從賈家回去後倒更加殷勤。日日都遣了婆子上門問候迎春傷情,好東西也跟不要錢似的送了一車又一車。

這番作態,若非前些時日迎春傷重,命懸一線之時,那孫母跟人間蒸發似的不見蹤跡,倒真要教人以為這老貨良心發現了。

賈母對此的態度便是來人一概不見,東西照單全收。收的東西她也不要,統統給迎春送了來。

這倒大大豐了迎春的私庫了。

繡桔從孫家剛送來的紫檀螺鈿箱子裡掏出一顆翡翠玲瓏鏤金香球來,舉在日光下瞧了瞧水頭,嘖聲道:“都說孫家富庶,果然不虛。可是姑娘,那老虔婆能有那般好心?又是請您回去,又是見天兒送東西過來,彆是憋著什麼壞罷?”

迎春此時正半倚在床頭,叫小蓮花教她打絡子玩,聞言隨口道:“什麼好壞的,隻要送來的東西是好的就成。她敢送我們倒不敢收了?你姑娘我最近窮得很,正要這些東西回回血。”

繡桔目瞪口呆,國公小姐都說窮,那她們這些人算什麼?

她忍不住打量起迎春來,隻見她穿著一身玉粉色綢繡三叢蘭的夾袍,外罩一件銀灰鼠皮坎肩。一頭烏發用一根羊脂白玉簪子鬆鬆綰在腦後,耳眼內還各塞著一顆紫珍珠耳璫。

——這還隻是家常的裝扮呢。

再看旁邊小幾上,隨意放著青花冰梅茶盞,裡頭的龍井是上貢的,外頭千金也沒處買去。

迎春百忙中抬起頭,瞥見繡桔意有所指的小眼神,不由笑道:“傻丫頭,你道我是哄你呢。這許多東西瞧著是花團錦簇的,可真論起來又有多少是咱們自個兒的呢?”

“怎麼不是姑娘的,這些都是老太太老爺太太給姑娘的。既已給了誰又還要回去?”繡桔小聲咕噥道。

迎春笑著搖頭,彆人的東西,今兒高興賞了你,明兒不高興了自然可以收回去。

且人家是給了你“魚”,但你自己不能“漁”,勢必一輩子依附於人。依附於人便無話語權,無話語權你的命運便由彆人掌控。

這是作為前現代女性的賈迎春穿過來後最難以忍受的一點。

也許嫁了人會好些罷,至少能擁有一份嫁妝——這是這個時代女性唯一有資格擁有的財產。

可想起嫁妝,迎春就更悲憤了,誰說給你的不會收回去?

她回賈家的第二日,賈府便派人將她的嫁妝從孫家擔了回來。不過沒有還給她,而是直接收回了賈赦的庫房……

嫁妝嫁妝,自是嫁了人才有。

她若一輩子待在賈家,那嫁妝便一輩子不屬於她。

——近萬兩銀子呢!

迎春想想就肉痛不已,若不是怕那孫家老貨暗裡藏奸,哪怕隻為著這份嫁妝,回孫家也是不虧的。

“喲,這,這是怎麼的……”迎春邊想邊低下頭去,卻瞧見手裡的絲線全給纏成了大疙瘩。

她原是打算打個梅花絡子的……

“莫不是你教錯了?”她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小蓮花。

小蓮花忍著笑道:“姑娘還是歇著罷,要打什麼花樣的絡子,您隻管吩咐奴婢一聲便是。”說著接過迎春手內的活計,三兩下便將那醜疙瘩改成了玲瓏的梅花扣。

“嘖!”迎春這下不得不承認術業有專攻了,“罷了,繡桔,將我那賬簿子取來。”

她還是看賬本罷,女紅不行,數學好歹還有點底子。

她嫁前原跟探春她們學過一陣管家,如今既有可能要回孫家去,這項技能還是該撿起來。

這時候,外頭突然有人通傳:“老太太來了。”

迎春一驚,也不看賬本了,忙忙到門口去迎。

一時隻見鴛鴦琥珀扶著賈母進來。

迎春忙上前見了禮,一麵引賈母進屋一麵笑道:“老祖宗今兒怎麼有興來我這兒?有什麼要吩咐的,叫我過去就是了,倒勞動您過來。”

賈母笑道:“什麼勞動不勞動的。在屋裡坐得老筋都酸了,正好來你這串串門兒疏散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