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相勸良言(2 / 2)

這樣想著,迎春便上前兩步,執起黛玉的手,溫言勸道:“你是最明白不過的人,豈不知這世上最吃虧的便是‘拿彆人的錯處懲罰自己’?”

“你縱是氣得吐血,那些個糊塗人倒是一無所覺的。你又何苦為著這些不相乾的人或事自傷自苦,倒教那些真正在意你的人為你憂心?”

“再說這世道本就對女子甚苛,咱們更該待自個兒好些,凡事看開,縱天大的事便也會有出路。你看我,雖有父母,還不如你這沒有父母的,作的這門親也是爛透,可如今不也漸漸都好了?”

“我倒一向覺著這世上能受得了多大苦就能享多大的福,眼前縱有些波折又如何?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等一等,便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

黛玉一向最是敏感多思,誰是真心誰是歹意,一聞便知的。

迎春這番肺腑之言直令她的心跟泡在三月春水中似的暖融融的。再細想那話中的勸慰之語,真是越咂摸越讓人心中慰帖,越深思還越覺內有溝壑。

黛玉少失怙恃,賈母又畢竟年紀大了,教導上難免有心無力的,故這種引導規勸之語於黛玉而言倒是難得的。

迎春雖年長,但以前一向是自掃門前雪不問他人事的,且自家門前的雪還掃不乾淨。

不意能從她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黛玉驚訝之餘自也是十分領情。不禁感念道:“難為二姐姐如此為我想著,姐姐這番金石之言妹妹自當謹記於心,多謝姐姐教我。”

探春在一旁也忍不住拍手笑道:“二姐姐這番話說得好,真真是至理箴言。咱們女子本就不似男子那般自在隨性得,更不可再自個兒為難死自個兒。”

寶釵雖也讚歎,但迎春這話中露出對長輩的不滿之意卻是不妥,遂勸道:“話雖如此,隻是二姐姐說得未免過於直白些。在我們跟前說說便罷了,若被有心人聽了去,不知道又要做出多少文章來。”

迎春這時也醒悟過來,方才隻顧著勸解黛玉,言語上卻是欠考慮了,這還沒離開賈府呢……

於是忙道:“是我疏忽了。”

正說著,繡桔進來通傳說外頭有薛姨媽處派來的女人來尋寶姑娘。

寶釵這才想起今早出門時,姨媽特囑咐她早些回去商議薛蟠婚事。哪知因出了孫家這檔子事,倒給渾忘了,便忙跟眾人說了緣由,起身作辭。

大家方才省起前幾日確似聽聞薛蟠要娶親的消息,似乎也就是這兩三月的事了。便都忙說些恭喜的話。

迎春嘴上雖道喜,心內卻忍不住想薛家母女若是知道她們今日一門心思要迎進門的薛家大奶奶——夏金桂,實乃紅樓第一攪家精——自她進門薛家就再無安寧日子,心內不知會作何感想。

有心要提醒寶釵幾句,卻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憋了半天,隻道:“婚事繁瑣,倘有需要幫襯之處,儘管說來。”

“自不會同你們客氣。”寶釵一徑笑一徑自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賈母雖應了那吳氏所求,卻沒打算立刻打發迎春去孫家。

——實在是迎春傷得重,雖已細心將養百餘日,但到底是未好利索。

迎春自己倒不甚在意,她如今身上瘡痕漸平,筋骨複位。除了行走還需拄杖,內傷時有疼痛外,彆的倒沒什麼,隻需再按部就班調養一段時日便無大礙。

她如今反倒更掛心孫家那頭,聽說那孫家族長至今還打著協理家務的幌子賴在孫家不走。他硬塞給孫紹祖的繼子也已從大同接了來,堂而皇之在孫家住下了。

迎春如今既定了要回孫家管家,那孫家的產業便同她息息相關起來。心情自然同原來隔岸觀火,看吳氏笑話的時候不同了。

賈家雖有權勢,但處理孫紹祖遺產之事畢竟是孫氏一族的內務,孫家族長占著大義。

且此人來勢洶洶,迎春恐時間拖久了橫生變數,便回了賈母要早些過孫家那邊去。

賈母知道她心思,略勸了幾句,便也就隨她去了。

於是一應人事便忙忙地預備起來。好在迎春嫁過一回,要帶什麼東西,要跟去什麼人,隻跟上次一樣依葫蘆畫瓢便可。

彆人還好,唯賈赦心內不喜。倒不是舍不得女兒,實在是那孫家把他得罪狠了。

他至今隻要一想起那孫紹祖累他丟了一年俸祿不說,還差點將他牽連進那樁詭譎的買官案,就恨不得將那姓孫的從棺材裡挖出來鞭屍。

雖那孫母又是上門磕頭又是送東送西,很是賠了許多麵子和銀子在裡頭,但仍難消賈赦心頭之恨。

他本想著過陣子尋個由頭連那孫家老婦一並弄死,將整個孫家產業一並吞了才好。

哪知如今迎春又要回孫家去,這教他還如何向孫家下手?偏這又是老太太做的主,他還駁不得,這口氣生生憋得他後槽牙齦都腫了。

偏這時,賈母又派人來傳話,說:“二姑娘的嫁妝請大老爺看著打點起來罷,過兩三日便要抬了過去。”

賈赦聽了更是火上澆油,他原道迎春定是要老死在賈家了,這一萬兩嫁妝倒是省下了。不想這才收回來幾日便又要舍出去了。

罷,罷,賈赦也懶得管了。踢了下頭管事的去庫房裡清點物什,他自去屋內歪著,又叫了一眾姬妾來取樂下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