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計求深遠(2 / 2)

又思太太如今遠在天邊,若真有什麼一時也不能來救她們。便也不敢再要強,一骨碌便趴在地下求饒:“是我豬油蒙了心了,再不敢了,求奶奶大人大量,彆跟我們計較罷。”

“若奶奶當真革了我們的職,教我們以後可怎麼活喲……”說著那鼻涕眼淚都齊齊下來了。

迎春任她嚎了一會,方淡淡道:“行了,有功夫在這作態倒不如將那田莊上的事好好說來聽聽。”

“我還有句話放在這兒,念你們這是第一遭,今兒的事我可以恕。隻是,你們也須記著,再沒下次!”

下頭眾人聽了誰也不敢再去觸黴頭,都忙點頭應是不迭。

那管事媳婦也忙收拾乾淨麵上的涕淚,起身將田莊上被占地的來龍去脈細細報了:“回大奶奶,占了咱家地的是寧鄉侯府的人。”

“他家莊子本就與咱家接連,大爺在時還罷了,大爺一去,他們便乘機毀了碑界,往咱們這兒硬占了十幾畝好地去了。”

“其實這自大爺去後,外頭人瞧著咱們家絕了戶,在京裡又沒勢力。難免一股腦地上來,將咱們家好幾處田地都給占了。”

“好在後來太太與奶奶娘家消了嫌隙,又上門求了奶奶娘家,得了您家璉二爺的名帖,一一地去尋了這些強占田地的人,好說歹說,又許了不少銀子。”

“一般的人畏賈家的勢,又拿了好處,便也順勢歸還了田地。偏那寧鄉侯,他家勢力頗大,一向又霸道。見了璉二爺名帖,麵上雖笑著,卻絕口不提還地的事。”

“太太無法隻得又回頭去求賈家,望璉二爺能親出麵去跟寧鄉侯說項說項,誰知貴府當家的二奶奶卻說,卻說…”

那管事娘子有些不好說出口,隻管拿眼偷覷迎春。

“你這婆子,作什麼吞吞吐吐的,怎麼?還有事想瞞著我們奶奶不成!”一旁立著的晴雯飛過一記眼刀來。

她本就厭這婆子膽敢拿捏迎春,此刻更是沒有好聲氣。

“不敢,不敢。”那管事娘子也不敢再亂瞟,忙老老實實道,“貴府二奶奶說,要跟這寧鄉侯說項,少不得要拿出五百兩銀子作禮錢…”

“可如今哪哪兒都要用錢,太太一時也拿不出這許多銀兩來,此事便耽擱了下來。”

迎春聽明白了,這樁事並非是新近剛出的,而是個“曆史遺留”問題。

這鳳姐兒張口就要五百兩很明顯是漫天要價,敲吳氏的竹杠——五百兩銀子夠另外再買一塊好地了。

不過鳳姐兒一向是油鍋裡的錢都要撈出來花的人,會如此也並不奇怪。

這吳氏估摸著是就地還錢時跟鳳姐兒沒談攏,便將這事先擱置了下來。

迎春預計的沒錯,這事兒便是吳氏拎出來給她添堵的——

這莊子是迎春接手的頭一樁產業,若不管好了如何能服眾,又如何有臉再去沾彆的產業?

可要管罷,這個爛攤子還不好收拾,不說彆的,單說那五百兩銀子該去何處尋摸呢?

孫家如今的銀錢都在吳氏手裡攥著,必不可能拿了出來給迎春使。若迎春自己出了罷,五百兩銀子又不是小數。

她如今傍身的統共就那價值一萬兩的嫁妝,和在賈家時吳氏“孝敬”的那些古玩器物。現銀也就一二千兩,怎麼可能願意一下折一半到這裡頭去。

不過好在這賈家是迎春自己娘家,她若回去求求賈母,那鳳姐必不敢對她開出五百兩的天價來。

但是想一文不花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賈母如今早就退居二線,這種具體的事務都是賈璉夫婦在管,而這倆不幸都是鑽到錢眼裡去的貨。

總之,這吳氏是有些道行的,反正這事丟給迎春於她自己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迎春若不平了這事,難以服眾;若要平了這事,要麼出錢,要麼去賣個臉,少出點錢。

迎春不是個放不下身段或者一點銀子都不願舍出去的人,隻是這賈家能讓她一直這麼靠下去嗎?答曰:你想得美。

賈家的敗落近在眼前,單就占地這件事來說她可以無腦借著賈家的勢力來平了,那麼以後呢?

故現在最要緊的並不是能解決眼前某事的“術”,而是要尋出能長久有效化解問題的“道”。

於是迎春問那管事媳婦:“這各地田畝之事一向歸本地州縣長官管轄,咱家既出了這事,太太怎的不去衙門裡申訴?難道是這寧鄉侯府勢大,連官府也不能奈他何?”

那管事媳婦聽迎春又提報官之事,心裡暗罵她呆,白白放著自個兒娘家不找,倒去指望什麼衙門。

可麵上卻隻是賠笑:“奶奶不知,這其中緣故倒不跟寧鄉侯府相乾。實在是如今官府衙門都不願管這些爭地爭田的事。”

“奶奶想呀,這一州縣的田畝該有多少,那些愛爭愛搶愛占便宜的人又有多少?若都一一管了那些官老爺們怕不得膩煩死。且這會去爭搶的人家多是當地得勢的,這才有那份底氣。”

“那些官爺在本地做官,何苦平白去得罪這些人家,反倒去為勢弱的那方做主?又不是包青天再世,誰做官不是為了自己頂上的烏紗能越做越大的呢?”

“所以都乾脆眼睛一閉,隨他們爭去罷。”

“如今這風氣呀,在咱們京裡更甚。這天子腳下,隨便扔個土坷垃,都能砸中幾個皇親國戚,那官府是更不敢輕易得罪人的。”

“是以奶奶說報官,奴婢鬥膽說一句,還不如走奶奶娘家的路來得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