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的三五天(2 / 2)

君尋與他感知相通,隻覺得寒風被阻擋在外,整個人頃刻暖和起來。可小童卻仿佛一個木偶,不管老者如何勸說,皆沒有任何反應。

太華祖師輕聲一歎,卻是緩慢抬手,在小童眉心一點。

一股溫和暖流擴散而開,老者卻輕“咦”一聲,長眉蹙起:“隻有一魄……?怎會如此……”

他歎息一聲,終於發力,將懷中小童抱起,牢牢護入懷中。

眼前景色轉變,君尋記得,是論道峰,太華掌門殿所在。

小童被老者輕輕放在地上,不遠處便圍過來三個年歲略大些的小孩。

一人眉眼溫和,是明月塵;一人冷著臉,劍眉星目,是謝疏風;還有一名女孩,生得嬌媚跳脫,應是君尋素未謀麵的三師姐,陸棲霜。

太華祖師緩聲交待:“他叫君儘歡,以後便是你們的小師弟了,記得,身為師兄師姐,無論發生何事,皆要護小師弟周全,明白嗎?”

三人有些茫然,卻極為乖巧,點頭應好。

太華祖師離開,三名小孩便圍了過來。

陸棲霜話最多,一張嘴便是連珠炮,恨不得將人祖宗三代都問出來,明月塵有些無奈,拉著她讓她住嘴,自己又過來開始關懷這位小師弟。

可都是無用功,小童來到太華,似乎隻是換了個地方發呆,無論各位師兄師姐如何軟磨硬泡,甚至謝疏風一劍劈來嚇他,都不會做出一絲反應。

唯一有變化的,卻是太華祖師某日出現,為他係上了一根白綾。

君儘歡仍舊沒有反應,任人擺弄,於是自此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露出過眉眼。

接下來的場景就是原主在長大的同時,於寒涯穀各個角落發呆。

君尋百無聊賴,幾乎是忍著退出的衝動看著二十餘年的記憶一閃而過,旋即眼前景象停留在他三十六歲那一年。

原主已然成為青年,卻還是修為平平,體內幾乎沒有一絲靈力。

反倒是火毒隨著他的生長開始逐漸強盛肆虐,以至於他不得不經常在寒涯穀冷泉中泡著……發呆。

就像一個有血有肉,卻沒有思想,沒有自我的木偶。

直到有一日,他立在寒涯穀口發呆時,一縷黑氣緩緩浮現,凝成一個隱約的人形。

君尋一陣厭惡湧起,立即認出這便是定春門被他一劍斬殺的黑影。

黑影似乎也沒想到穀口站著一個大活人,先是嚇了一跳,見君儘歡對他的出現毫無反應,像個木樁,這才繞著他飄了一圈,嘖嘖讚歎。

“真是一副好皮相……就是弱了點。”

黑影說著,又湊過來,幾乎是貼著君儘歡的臉聞了聞,笑道:“真香啊……好久沒見過這麼香的魂魄了!”

“那就選你吧!”

他大笑一聲,緊接著化回黑煙,一頭紮進君儘歡胸口——

劇痛頃刻由胸口遍布全身,君尋感覺到原主第一次出現了表情,卻是眉頭緊蹙,滿麵痛苦。

君儘歡隻有一魂,幾乎立即被黑影取得了身體的掌控權。

隻見他緩慢抬手,先是扯掉白綾,化出一麵水鏡端詳了一下,頗為臭美地摸摸臉,又湊近鏡子,忽然發現了君儘歡的紫眸。

“……媽|的,竟沒注意這個!”

黑影啐了一聲,又低低罵了數句,這才將白綾戴好,罵罵咧咧地解了封閉寒涯穀二十年的大陣,大搖大擺地晃了出去。

蓮華峰空曠的很,他溜達一會便無趣了,於是走進傳送陣,來到了論道峰。

君尋記憶中的論道峰皆是人煙稀少,空曠不已,今日卻黑壓壓站了一群少年。

而人群最前方,一身月白勁裝的陸棲霜正領著一名十三四歲的白衣少年,緩緩走上祭天台。

少年體內兩色力量交雜,從君儘歡的眼中看去混亂不堪,正是容華。

君尋靈識一凝,猜到了這是什麼場景。

與此同時,君儘歡被黑影擠去識海角落的一魂竟驀地爆發出一股極為強烈的情緒,無論是君尋,還是那鳩占鵲巢的黑影,皆被這一股情緒所驚。

君尋一直以為附身時隻能與原主感知相通,並不能連通情緒,現在才知道,並不是不能,而是原主根本就沒有。

可此時此刻,他隔著千百人的距離,隻是看著容華的背影,強大的哀慟情緒混雜著親近、渴望、期待一同襲來,幾乎攥得這具身體無法呼吸。

君尋立即暗道不妙。

果然,那黑影也沒想到君儘歡會對容華有這麼大的反應,先是輕笑一聲,旋即向著遠方祭壇之上,即將進行落下弟子契的二人揚聲開口。

“等一下!!!”

所有人皆是動作一頓,高台之上,明月塵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來,皆是滿含驚訝,又隱隱帶著欣喜。

“呀,師弟!”

陸棲霜一下就跳了起來,朝著君儘歡揮手,黑影便仰著下巴穿越雙分人群,來到祭台之上,板著臉道:“師姐,這個孩子我想要。”

陸棲霜正要拉著他敘舊,聞言微微一怔。

容華本低著頭,聞言也猛地抬頭,又在看清君儘歡容顏時開始臉紅,悄悄移開了視線。

兩位師兄也走了過來,明月塵微微蹙眉,有些擔憂道:“可是師弟,你身體不好,又沒有收徒經驗,容華他——”

黑影直接將他的話打斷,隻道:“師兄,我要他。”

明月塵啞口,見他執意,隻好轉向還在狀況外的容華,溫聲道:“容華,這位是蓮華峰主,他欲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少年眼眸剔透,甚至泛著一層淺淡的清光,聞言又悄悄看了君儘歡一眼,旋即低下頭,耳尖都紅了:“……弟子願意。”

明月塵有些無奈,陸棲霜卻看得開,擺擺手笑道:“罷了罷了,正巧我覺得徒弟累贅,那便讓給小師弟吧!”

於是君尋冷冷看著眾人皆大歡喜地行了拜師禮,又幫二人結下弟子契,旋即黑影將容華領回蓮華峰,緩緩抬手,再次關閉了結界。

二人站在冰潭邊緣,容華滿麵希冀雀躍,再次跪地行禮,誰知剛喚了一聲“師尊”,便被黑影一腳狠狠踹入冰潭!

黑影望向猝不及防已然嗆了好幾口水的少年,看著他眼中光華由希冀孺慕,變得冷卻,疑惑,絕望……

然後他笑得冷冽凶狠,緩慢開口:“一個肮臟的廢物,也配活在這世上?”

容華沒有回應,用儘力氣踩著水回到岸上,便被黑影再次一腳踹回去。

他咬著牙,再次上岸,又被一腳踢落……

來回重複了好幾次,直到少年眼中光華徹底黯淡,力氣耗儘,眼看要沉底時,黑影才伸手一撈,將他提了出來,丟在地上。

容華大口喘息著,抬頭想要質問為什麼,卻被當頭一鞭抽飛了出去,摔得頭破血流,半晌發不出聲音。

君尋氣得靈魂都要發抖。

他想殺人,想將黑影從君儘歡身體裡抽出來鞭屍萬遍,讓他被紫火一點一點燒為飛灰!

胸口絞痛,分不清是自己痛還是君儘歡痛。可那黑影顯然也感覺到了君儘歡的痛苦,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他緩步走到容華麵前,又似不解氣地踢了一記窩心腳,旋即蹲下身來,掐著少年滿是鮮血的下巴,抬手一指竹屋斜對角的偏僻角落,冷笑道:“今日起,你就住那。隨便搭個窩棚得了,畢竟你這種‘廢物’,隻配住在窩棚裡。”

容華已然陷入半昏迷,也不知聽沒聽見,黑影卻冷笑一聲,直接將他丟在一旁,回了房間。

再接下來,便是日複一日的折磨。

黑影發現君儘歡的身體根本無法積聚靈氣,便開始自己拿著靈石鼓搗,搞出各種刑|具,輪番對著容華試。

君儘歡的魂魄日日痛苦不堪,黑影卻越來越起勁,似乎讓君儘歡痛苦就是他最大的快樂。

終於有一日,黑影調息時,君儘歡僅有一魂的殘魄趁機奪得了身體的控製權,夤夜翻遍了竹室所有藏書,終於找到了同命咒的記載。

君尋借著這段記憶,終於看清了被原主毀去的下半頁。

「施咒需以奉獻者一魂之力,融合受獻者靈識。咒成後受獻者與奉獻者共享生命,奉獻者無論身體靈識,皆受同命咒挾製。」

「奉獻者身死,此咒即解。」

「除此之外,再無解法。」

「慎!慎!慎!」

君尋:“……?”

他看著紙上標紅大寫的三個“慎”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心心念念的解法,竟然是自己去死?

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奉獻者”啊!

君尋磨著牙,看來隻能儘快集齊神器碎片,借助紅塵萬華之力來解除同命咒了。

他這廂琢磨著,原主卻一把將紙頁撕下,湊到燭火之前。

可就在火舌吞沒半頁的同時,黑影醒了。

殘魂被頃刻拉回識海,黑影搶下紙頁,看著同命咒的介紹,氣得一把拍碎了桌子。

他轉身抓起剛剛做好的短鞭,怒氣衝衝地走出竹屋來到窩棚,一把將正在沉眠的容華抽吐了血。

少年一半神思還沉浸在夢中,他茫然驚恐,幾乎是下意識要往牆角縮,黑影立即再度揚鞭,眼看便要抽落,識海之中被黑霧折磨撕扯的殘魂卻乍然光芒大盛!

黑影沒想到一縷魂也能爆發出如此威力,猝不及防間,竟被他奪得了身體的控製權,說時遲那時快,一向呆如木頭的殘魂竟爆發出驚人的反應力,一口咬破指尖按上容華眉心!

君尋感受到殘魂所有魂力皆在此時被調動彙聚,牽動天地氣機,頃刻間凝做兩枚繁複血印,分彆落入君儘歡與容華左手掌心。

同命咒成。

殘魂魂力耗儘,立即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

黑影奪回身體,勃然大怒,連容華都不管了,直接回到竹室,回到識海,將那一縷魂吞噬殆儘。

記憶至此戛然而止。

君尋猛然睜眼,回到現實。

胸口似乎仍被攥得一陣陣疼,他怒氣上湧,連兵器靈力都忘記施展,起身一腳將那滿載刑|具的木箱踹翻!

一地垃圾兀地散落,一根半斷不斷的染血短鞭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兩圈,正巧停在一隻錦靴腳下。

察覺有人,君尋冷臉仰頭,正對上門外靜默立著的白衣少年。

容華逆著光,輪廓幾乎被強盛日光模糊。

君尋抬頭時,他正巧將視線從短鞭之上移開,極緩慢地抬眸望來,神情莫辨。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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