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一笑道:“秦將軍放心,這方子也不是單給您一個人的。”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大疊紙來,道:“公子受傷之後,來了好多送禮的。管家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公子初來乍到,身無長物,不如就一家送幾塊香皂做回禮。
“可公子說,這玩意做多了,弄得房子裡烏煙瘴氣的,還不如直接送方子,所以我們就抄了這麼些。
“管家又說,直接這樣送去不合適,得做個漂亮的盒子裝起來,現在盒子還沒做好,所以就先放在這兒了。
“反正秦將軍您正好過來,乾脆把您那份直接拿走,咱們還可以少做一個盒子。”
原來不是送給他一個人的啊!
秦毅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抬眼看向雲起:這少年,到底是不懂啊,還是不在乎?
顧瑤琴散方子是迫不得已,就這樣還散的是份假方子,可他散方子又是為了什麼?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東西根本就是搖錢樹?
造價不足一錢銀子的東西,賣出去就是幾十兩銀子,數百倍的利潤,再加上獨家經營,根本不愁銷路……
而且他就算自己不用,甭管送給誰,也是一個天大的人情,可這樣散的滿天下都是,就真的不值錢了。
秦毅的想法,正是這世上大多數人的想法,雲起哪能不懂,隻是他要的,就是讓它不值錢。
前世的方子,倒是一直握在顧瑤琴一個人手裡,直到他死的時候,香皂還是隻有富貴人家才用的起的奢侈品,家境好些的女孩兒,若出嫁的時候能陪送一塊香皂,便可在婆家炫耀好些年。
所以“壟斷”兩個字,永遠都是最暴利、最賺錢的買賣。
那個時候他心無旁騖,懶得管外麵的事兒,如今,卻很不願意它們成為某一些人的斂財工具。
不值錢最好。
秦毅在震驚了一下之後,卻又啞然失笑,坐在他麵前的是什麼人?
這少年,隨口一句話就能讓人贏數十萬兩銀子,他會在乎錢?
這少年,陛下招他都懶得去,你讓他用這玩意兒去賣人情?
把彆人眼中的搖錢樹,當成廢紙一樣丟出去,這才是他會做的是?
秦毅將方子原封不動遞回去,覥著臉笑道:“我能不能不要方子,拿幾塊成品?就我家裡那幾個粗手笨腳的,就算拿了方子,也造不出東西啊!”
怕雲起不答應,又忙道:“也不白要你的,我過來的時候,帶了幾株山茶花來,開的正盛,你現在不方便出門,把花擺在屋子裡看看也不錯。”
冬天裡開的山茶,當然比香皂貴重了許多倍,不過雲起對它沒什麼興趣。儘管如此,看在白加紅的麵子上,送秦毅幾塊香皂還是沒問題的。
青二笑道:“秦將軍,我們家公子可不喜歡什麼花兒朵兒的,您要真有心啊,不如找點新鮮的黃瓜蘿卜青菜什麼的,讓我家公子嘗嘗鮮兒。既然有人能冬天種出花來,種菜一定也沒問題?
“本來冬天菜就少,公子偏還受了傷,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天天就那麼幾樣菜翻來覆去的吃著,都快吃吐了。”
秦毅連連點頭,道:“我回去就找。”
雲起看了秦毅一眼……也不知道他在懊惱個什麼勁兒。
……
承恩公府,顧瑤琴臉色慘白的看著麵前的華服婦人,她的嫡母,啞聲道:“你、你說什麼?”
顧母歎了口氣,重複道:“大皇子殿下在外揚言,說要娶你做側室,而且已經派了人來說親了。”
“你們……”顧瑤琴咬牙道:“答應他了?”
這極不禮貌的“你們”二字,讓顧母微微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淡淡道:“若是答應了,我也不必過來問你了。”
“母親,”顧瑤琴站起身來,兩行淚水無聲無息流下臉頰,哽咽道:“側妃,說的好聽是妃,其實還不就是個妾!煩請母親替女兒轉告祖父——我就算剃了頭發做姑子,也絕不給人做小!”
顧母點頭,道:“你能有這樣的心氣兒,倒也不愧是我們顧家的女兒。”
又道:“其實這門親事,長輩們原本就沒準備答應,兒女親家,做的是親,不是仇。
“那大皇子忽然要娶你做側室,誰都知道他想的是什麼。我們顧家的女兒,還沒有淪落到要嫁出去給人羞辱的份兒。
“隻是你祖父、父親不知道你的心意,怕你有什麼彆的想法,才來問一句罷了。”
顧瑤琴軟軟坐了下去,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顧母一開口,她就認定了她這些所謂的親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她送出去,討好劉鈞,甚至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他們,竟然會為她著想。
隻聽顧母又道:“雖然大皇子態度堅決,但有太後和國公爺在,倒不必擔心他硬來。但是七丫頭……”
她頓了頓,道:“你向來是個有主見的,又得貴人青睞,你在想什麼,我們雖看在眼裡,卻也沒說什麼。
“陛下的幾位成年皇子中,唯有六皇子、七皇子殿下尚未成親,四皇子殿下正妃臥病在床,據說命不久矣……若是以往,無論你想做哪一位的正妃,我們都能替你爭取一下。”
顧瑤琴咬唇,臉色有些難堪,她一直以為自己做的隱晦,卻不想她的心思,連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嫡母都沒能瞞過。
隻聽顧母繼續道:“但如今不比以往,彆說三位皇子,就算其他稍有名望的世家權貴,都不會娶你做正室。”
越是名門大族,越是最重名聲,不提什麼相貌人品,僅僅名揚天下的“豬肉才女”四個字,就足以讓他們退避三舍……誰不怕娶了她進門,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若不是顧瑤琴先前的才女之名流傳太廣,反而沒這麼多事兒。
見顧瑤琴臉色白的跟紙一樣,顧母歎了口氣,柔聲道:“我知道你素日,總怨我和你父親不疼你,甚至疑心我們要害你。
“我原就隻是你的嫡母,照料你衣食周全,教導你德言工容,便算是儘了心了,若真是每日牽著你的手,心肝肉的,怕是你也不信。
“但若說我有意害你,卻也小看了我。若我果真容不下庶子庶女,旁人且不說,讓你這樣一個生母早逝的孩子夭折,有一萬種法子……既容你活下來,我又何苦作踐你,給自己日後添個仇人?”
“你不肯信我也就罷了,”顧母又道:“隻是你說你父親不疼你,卻實在是冤枉了他。
“這些日子,他因為你的事,整天憂心忡忡。
“那日秦毅將軍忽然上門,說想要買幾株你種的花木,多少錢都使得。過了一天又來,問有沒有新鮮蔬果……
“秦將軍深受陛下信任,前程無量。這些日子以來,人人對你避之而不及,秦將軍卻主動上門,且他出身寒微,想來不會在乎那些虛名,你父親便動了心思,不顧沒有女方主動上門說親的規矩,厚著臉皮托人上門……”
顧瑤琴一顆心頓時砰砰直跳起來,道:“那,那他……”
一見顧母的臉色,她的神色又黯淡下來。
是了,自然是被拒絕了。
否則哪裡還會有大皇子的事。
顧母見她隻關心親事被拒,對她父親因此顏麵無光的事毫不在意,剛剛升起的幾分交心的心思也淡了,單刀直入道:“如今你即將年滿十七,虛歲已經十八了,像你這樣大的女孩家,就算沒有嫁人生子,也早就議了親,隻等著過門了。所以你的親事,再拖不得了。
“你如今名聲不佳,顯赫人家的世子是不必指望了,隻能在一般家境的嫡次子或庶子中挑選,又或者,找外放的官宦人家……嫁的遠些,想來就沒那麼多顧慮了。你若是沒彆的想法,我就托人幫著留意了。”
顧瑤琴隻覺得渾身冰涼。
說的好聽,是侯門嫡次子或庶子,又或者外放的官宦人家……
實際上不過是些注定與爵位官職無緣,完全沒有任何前程,最後隻能拿到些微不足道的錢財,被分出家門,然後徹底落寞的所謂名門公子!
她顧瑤琴,竟然已經落魄到,隻能嫁給這種人的地步了嗎?
她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理智卻告訴她,不是顧母故意壓製她,不想給她一個好前程,而是她顧瑤琴,真的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
也許她心裡一直都是清楚的,隻是不肯承認罷了。
顧母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站起身來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道:“你房裡那個丫頭……”
顧瑤琴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麵無表情道:“流年是因為我才變成那樣的,我不會放著她不管。再說她雖然燒傻了,但女紅的本事還在……如果母親覺得不妥,她的份例我自己出就是了。”
顧母心想這不是份例的事,卻也不想多說什麼,淡淡道:“你房裡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轉身離開。
強撐著送走顧母,顧瑤琴癱坐在椅子上,心裡翻來覆去隻有三個字:“怎麼辦?”
兩根救命稻草,馬蹄鐵被人捷足先登,顧雲卿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走了。
她曾經不屑一顧的秦毅,如今對她不屑一顧了。
真的好累。
有時候,她甚至恨不得就這樣認命算了,嫁個富家子,一輩子衣食無憂,以她國公孫女的身份,也沒人敢欺負她。
可是不甘心啊,不甘心!
……
受到山茶花和青二的提示,雲起終於想起來,冬天種東西本事,他也有的。而且棲雲居裡還有溫泉,設計好了更是事半功倍——現在種點菜,順利的話,不等開春就能吃了。
想到就做,第二天雲起就帶著一幫子人在棲雲居裡“開荒”,作為獨臂大俠,他幫不上忙,但動動嘴還是可以的。
苦渡寺的小和尚們都來了,大和尚也來了些,他們在苦度寺的時候,一向自己種菜自己吃,這會兒到了苦渡寺,許久不摸鋤頭,手癢的很。
苦渡寺裡也有溫泉,等這邊種好了,再去那邊也種上,以後大冬天也有吃不完的菜了。
正忙得熱火朝天,青一一臉笑容的過來,道:“公子爺,外麵來了一位客人,說是長公主府的世子大人的貼身伴讀書童……”
貼身伴讀書童……是什麼鬼?
雲起瞥了青一一眼,這家夥平時將皇子大臣什麼的,都硬邦邦的擋在門外,怎麼今天轉了性了,這麼好心給人通報來了?
青一笑嘻嘻道:“這不是怕公子無聊,給公子爺您逗個樂嗎?那位書童大爺,帶了一份生辰八字和一幅畫像,說讓您給算算,還說事成了有重賞呢!”
雲起一陣無語,道:“那個世子,怕不是傻的?”
青一笑道:“不僅世子是個傻的,那個書童也是個傻的,這會兒還在外麵耍威風呢。怕不是以為,他家的世子爺,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兒呢。”
青二接口道:“他這樣想,還真不稀奇。皇上他們見不著,皇子那裡,因為長公主深受皇上信賴的緣故,誰都對長公主那根獨苗客氣的很……他可不就覺得,他們家世子比皇子還尊貴?”
雲起擺手,道:“你們彆耍人家,害的人在門口傻等,直接讓他走人。”
青一應了,招了下人過來吩咐。
青二笑道:“公子爺,您的這份好心,可不會有人感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的有點凶猛,明天儘量寫,但不一定能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