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種菜不難, 難的是把溫泉水引過來合理利用。
雲起繪了圖紙,又現場指揮, 所有人一起動手,到了晚上也才挖通了兩條主渠。
第二天一早繼續。
乾到半上午的時候, 管家急匆匆過來, 道:“公子,外麵長公主府的世子爺, 帶了幾十個護
衛家丁過來, 在外麵叫嚷, 說您要是不出去, 他就要讓人砸了這棲雲居。”
雲起“啊”了一聲, 有點不可思議,在這當口,竟然有人砸到他的門上來了?
那天苦渡寺的事兒,他雖沒看到最後,但大致過程是知道的,對於主持此事的長公主殿下印象很好,是個比男人還要大氣的女人,怎麼她家的兒子, 卻有點傻乎乎的?
傻是傻,但是不可愛,或者說,在雲起眼中,完全和可愛兩個字, 沾不到邊兒。
這樣的人,能應付來的,或者會覺得他性情坦率魯直,那應付不來的,卻唯有平白被他欺負羞辱。
雲起一向寧肯喜歡偽君子,也不願喜歡這種真小人。
隨口道:“在門口叫嚷兩聲,又不犯法,理他呢?”
管家急道:“要是不理他,他可就真的砸了啊!公子爺您初到京城,不知道這位爺的脾氣,最是混不寧,性子上來,可是連天王老子都不管的……他說要砸園子,可是真的會動手的!”
雲起“嗯”了一聲:“那就等他砸了再說!”
不砸理他乾嘛?砸了才好收拾!
這段時間養傷養得他都快發黴了,難得有個找上門來的熱鬨。
青二笑道:“公子,要不我先去門口守著,等他們開始砸了,我就去和他們講理,省的去的晚了,門真給他們砸壞了——大過年的,也不好找人修。”
雲起“嗯”了一聲,道:“多去兩個人,彆話沒說成,反倒給人揍了。”
青二不滿道:“公子爺,您也太高看他們了?”
雲起道:“我身邊都有你們這樣的小廝,你怎麼知道他身邊就沒有厲害的書童?”他不信長公主會不在自己這根獨苗身邊,留一兩個高手保駕護航。
青二偷偷嘀咕一聲:所以您不是高估他們,您是看低了我們!
不過想想自家公子的身手,這話還真不敢開口,於是約了青六一起,擼袖子去門口打架。
這段時間他可是鬱悶壞了,青一也就算了,當時在密道裡,可他卻是從頭到尾都在雲起身邊的,結果沒保護好主子不說,反倒靠主子殺出一條血路才衝了出來,結果主子受了重傷,他就破了幾塊油皮。
丟人啊!
再不找點什麼發泄一下,真要憋瘋了。
兩人一去就是半個小時,然後一人抱著個盒子,怏怏的回來了。
雲起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陣,道:“看這樣子,沒被人揍啊,怎麼跟打了敗仗似的?”
青二怏怏道:“那位世子爺,在外麵嚷的可凶了,一連聲的喊砸,可他身邊兩個人,卻死活攔著不讓……
“好容易等到世子發飆了,讓人把那兩個捆了,扛著家夥來砸門,結果忽然又來了一隊人,直接把世子爺給捆了,扔上馬車拖走了。
“害的我們白等了這麼久,簡直沒勁兒透了。”
青六接口道:“公子,這是他們留下的賠禮,看樣子準備的很匆忙,但價值卻不低。”
雲起也覺得沒勁兒,揮手道:“讓管家收起來!”
青二道:“他們還留下份帖子——長公主殿下明日要到苦渡寺上香,說希望能見您一麵。”
苦渡寺雖號稱不接待香客,卻也要看來的人是誰。
規矩都是人定的,所以任何時候,都不乏淩駕於規則之上的人。
不過以和尚們的性情,就算來的不是公主,而是普通百姓想要進去燒柱香的話,他們也不會過分拒絕就是了。
雲起道:“你去回他們一聲,就說明天我在苦渡寺恭候。”
世子是世子,公主是公主。
半個月前,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長公主在苦渡寺的山門前,做足了姿態,幾乎是拿自己的顏麵,來抬高眾僧和雲起的地位。末了雲起總不能連見一麵都不肯,何況她將約見地點放在一牆之隔的苦渡寺,也算誠意十足。
約見的時間未定,雖然長公主進寺之後,還要燒香拜佛,時間儘夠雲起過去了,但他還是一早就去了苦渡寺,開始實地考察,準備設計圖紙。
和棲雲居為了取暖,原本就將溫泉引流到了各處,隻需選塊地方,稍加改建即可不同,苦渡寺中的溫泉,幾乎還處於原始狀態,屬於天然的景點和大澡盆子,想要開發利用,得從頭開始。
先規劃好哪些地方種菜、種稻,然後設計溫水渠和冷水渠,期間還要考慮水量、水位、流速等等因素。
雲起正趴在桌子上畫草圖,忽然被告知長公主到了,一抬頭,見看見緩步而來的長公主安平。
身為公主,容貌氣質自然是不錯的,端莊大氣中又帶著凜冽威嚴,隻是因為常年不苟言笑的緣故,導致五官少了幾分生動,便也少了幾分動人。
雲起在端詳長公主,長公主一樣在看他,看得仿佛入了神,許久之後才自失一笑,低語道:“像,又不像。”
入座上茶,雲起與長公主隔著茶幾坐下,問道:“長公主說我像誰?”
長公主端起茶盞,道:“一位故人。”
她的回答顯然有些敷衍,卻在雲起以為她不會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推到雲起麵前:“看看。”
雲起遲疑了一下才打開,裡麵不出意外的,是一位少女的繡像。
長公子一直盯著他的眼睛,道:“你以前見過這幅繡像。”
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雲起也知道自己的反應瞞不過人,但讓他裝出愕然或震驚的樣子來,甚至來一句“這不是顧家的七小姐嗎”,又太為難他了,而且也不覺得有什麼必要。
除了重生的事,有可能會被人當做妖孽,不敢隨便亂說之外,他沒什麼可瞞人的。
點頭道:“不是這幅繡像,卻是同一個人,我在母親的遺物裡見過。”
長公主問道:“現在可還在?”
雲起道:“燒了。”
長公主似乎有些失望,歎了口氣,將秀帕收了起來,緩緩道:“想不想知道她的身份?”
雲起知道,不管他回答“想”,還是“不想”,長公主都會講給他聽,因為若不是有備而來,無論關係再怎麼親密,也不會有哪個女人,會把另一個女人的繡像一直隨身攜帶。
而且隨隨便便,就拿給第一次見麵的人看。
長公主此來,隻怕就是為了給他講個故事。
卻不知是誰的意思。
雖然知道她怎麼樣都會說,雲起還是老老實實點頭:“想。”
長公主搖頭失笑,卻不達眼底,而後笑容漸漸斂去。
她揮手令周圍所有人都退下,緩緩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本宮的母後,也就是當今太後,出身顧家。如今的承恩公,就母後的兄長。
“除了承恩公外,母後還有一位胞弟,年紀比母後小了許多,幾乎是母後一手帶大的,感情深厚,非旁人能及。
“我記得小的時候,小舅舅時常進宮,帶著我和皇兄玩耍,我們也常常出宮找他……皇兄的武功,還是他親手教的……諸多長輩中,我們兄妹最喜歡的就是他,他每次來,我們都興奮不已。”
“可惜我們這位小舅舅,雖然才華橫溢,文武雙全,卻不幸英年早逝,死在了戰場上。
“那個時候我小舅母雲氏,正身懷六甲。
“噩耗傳來,小舅母立刻動了胎氣,拚死生下一個女兒後,連看一眼都沒有,就溘然長逝。”
長公主歎了口氣,眼眶有些濕潤,道:“母後一聽到小舅舅的噩耗,就暈厥了過去,可一醒來,竟又聽到了小舅母的噩耗……
“母後連頭發都沒梳,就那樣披頭散發衝到父皇寢宮,和父皇大吵了一架。我們不知道他們吵了什麼,隻知道母後憤怒之極,甚至割斷長發,說和父皇從此恩斷義絕。
“我們都覺得,母後有些過了,雖然我們也傷心小舅舅的死,可是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出了這種事,誰都不想看到。母後這樣鬨,反而損了小舅舅的名聲。
“但是父皇,卻容忍了下來。朝上許多人都說母後無德,讓父皇廢了她,父皇反而嚴懲了那些人,從此以後,廢後的事就再也無人提起。
“我們都覺得,父皇對母後已經很不錯了,可是母後卻依舊不肯釋懷,直到父皇駕崩,足足十多年,都沒有再見他一麵。
長公主默然許久後,又自嘲一笑道:“不小心扯遠了。”
語氣稍緩,道:“想來你也猜到了,繡像上這位女子,就是小舅母臨死前生下的女兒,顧雲曦。
“那個時候雲卿才四歲,曦兒更是剛剛出生,兩個孩子父母雙亡,祖父祖母也早已不在人世,母後就將他們接進了宮,精心撫養。
“那個時候,我八歲,皇兄十歲。
“母後待雲卿他們,比待我和皇兄還要好,尤其是對曦兒,更是視如掌上明珠。
“父皇也是如此,不僅對他們寵愛有加,為他們延請名師,還追封小舅舅為候,然後又讓才四歲的雲卿繼承了侯位,又封曦兒為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