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2 / 2)

“太皇太後恕罪,奴婢讀過的書不多,卻也聽過漢武帝李夫人的故事,李夫人病重時,容色不在,終日以絲帕覆麵,至死不肯見武帝一麵,蓋因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而後,武帝對李家的諸多寬縱,也是因為在他心裡,李夫人始終是那個傾國傾城的北境佳人,而不是一個形容枯槁的病婦吧。”

太皇太後枯老的手狠狠抓住身下的軟枕:“接著說。”

“陳阿嬌是武帝年少時,願得金屋,以匿之的女人,衛子夫更是以奴仆之身被封為皇後,可到最後都隻落得個被棄被廢、連子嗣都被斬殺殆儘的下場,而李夫人雖身死,卻仍得武帝所思眷,還為其做《傷悼賦》。難道真是其傾城之貌,為二位皇後所難以企及嗎?”

沈嬈覷著太皇太後的神情,見她沒方才那麼激動了才繼續道:“人,隻要活著,就是變老變醜,再美的女人都不能例外,而男人的愛,往往比天上的雲散的好快,不經絲毫波瀾,都有可能悄然散去,更彆提親眼看著物是人非、時過境遷了,普通的莊戶漢子也不會為了個容顏衰敗的老婦神思不屬,更不用說,身邊花開不敗的帝王了。”

沈嬈說完又恭恭敬敬地將頭磕在地上,太皇太後看著她低垂著頭,無意間露出的一段雪白後頸,又轉眼向了旁邊陪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一眾宮女們。

宮裝的款式其實沒什麼區彆,隻是顏色和花樣不同罷了,可在小姑娘身上跟她們這些老嫗確實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她才是對的……”,太皇太後看著這個乖乖巧巧跪在自己腳邊的小女孩,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悔意來。

如果當初讓董鄂氏活下去,她的兒子會不會能有個截然不同的結局……

太皇太後有些頹然地說道:“你還真不是隻有張好皮子,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你想讓哀家留你一命,留你在皇上身邊?可是,”

太皇太後突然狠狠地拍了下身下的迎枕,厲聲喝問道:“可是哀家能該眼睜睜地看著皇上因為一個女人而荒廢了朝政、離心了子孫嗎!祖宗家業!那是偌大個王朝啊!流了多少血、咽了多少苦才打下來的江山,難道要送在一個女人手裡嗎?”

太皇太後如鷹隼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可沈嬈心裡明白,她看見的卻不是自己。

她不是曾經的孝獻皇後也沒法替她回答,但沈嬈還是開口道:“太皇太後,奴婢愚見,這世間沒有哪個王朝是毀在女人身上的,稱王稱帝的是男人,封侯拜相的也是男人,他們不叫女人考科舉,也不許女人經商,有些漢人家的姑娘甚至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們什麼都不許女人做,最後國破家亡,卻要賴到一個女人頭上?”

“照你這麼說,那些個烽火戲諸侯、一騎妃子笑難道都是假的不成?”太皇太後此刻也平靜了下來,又恢複了之前老神在在的模樣。

“周幽王昏聵且大宗既無兵馬也無錢糧,就算沒有褒姒一日笑上個千百遍,諸侯們也是要反的,楊貴妃更是無辜,壽王護不住她,李隆基也是個隻會耍嘴皮子的,他自己敗光了江山,馬嵬坡前倒是要靠楊玉環的命,去續他李唐王朝的壽數……”

沈嬈說完,偷偷抬眼看太皇太後的反應,她這話跟上杆子找死也什麼區彆了,明著是說古,實際上是諷喻的是誰,哪個又聽不出來了。

太皇太後頹然地靠在軟塌上,半晌竟笑了出來,她想立時處死這個女人,身為“罪魁禍首”家的後裔,卻敢在她麵麵辯駁,口口聲聲替董鄂氏那個女人喊冤,把錯都推到自己兒子頭上。

可她不能,身為一個女人,一個十二歲就為了家族而嫁給自己姑父的女人,沒有誰比她更明白這世道,女人活著的不易。

她的丈夫不愛她,他愛上了自己寡居的姐姐。丈夫死後,她為了自己和兒子能活命,委身給了自己的小叔子,為了兒子的皇位,她又親手送走了自己的愛人,可到頭來她的兒子卻不理解她,甚至視她為恥辱,然後他愛上了董鄂氏,他表弟的發妻,然後為了那個女人,他拋下了江山、妻兒,也拋棄了他的曾相依為命的額娘。

做女人的苦,她這一生都吃遍了,如今她又如何能以莫須有的罪名要了另一個女人的命的呢……

泰安皇太後疲憊地搖搖頭,揮揮手示意沈嬈退下,就在沈嬈即將踏出殿門的刹那,又突然叫住她。

“你說的不錯,女人難呐,可這都是命裡定好了的,那是長生天定下來規矩,誰也改不了的,你要是想活著啊,還是仔細些著好……”

沈嬈躬了躬身:“謝太皇太後提點,奴婢定當謹言慎行。但長生天至高無上,不會看著自己的子民永遠受苦的,也許再過個三五百年,咱們也能讀書、也能養家,不必再指望著誰過日子。”

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虛言,活到這個歲數了,太皇太後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聽沈嬈說的這樣懇切,她自個兒就好像也真的看見了會有那麼一天似的。

“這丫頭你看如何。”臨睡前,太皇太後終於像自己的心腹問出了這句話。

蘇麻喇姑笑著給她掖了掖被角,跟60年前在氈房裡的情景一模一樣。

“人老嘍,連個小丫頭都說不過咯。”也隻有她敢這樣奚落她。

太皇太後也笑了:“怎麼說不過,不過是……嗬,她的話我聽著新鮮,以前沒聽過,這第一回聽,聽完心裡還挺舒坦的。”

“嗬嗬嗬,”蘇麻喇姑跟著笑,“瞧著也像是個沒壽數的,就這麼著吧……”

平心而論,蘇麻喇姑還是不想太皇太後深摻和皇上的事兒,一個是她年歲在這兒,不論喜怒,都對身子不好,再者說,皇上親政多年,早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隨意擺弄的小男孩了。

不是說皇上不孝順太皇太後,可畢竟隔著一輩,就是親兒子又如何,不是也照樣能跟親額娘鬨翻了嗎?

皇上不是先帝,真鬨得那個地步,他絕不會放下手中的權力,甚至還會更好地利用它。

隻要想到那種可能,蘇麻喇姑就覺得膽寒,因此,話裡話外勸著太皇太後彆再管皇上這事兒了。

不過是多個伺候的人罷了,姓什麼有什麼要緊。

太皇太後也明白她的意思,這輩子,隻有蘇麻喇姑事事以她為先。

太皇太後拍了拍她的手,“不管啦,也管不動嘍”

拽了拽身上的錦被,又捂著嘴笑了起來,太皇太後促狹地說道:“而且吧,她弄得那個叫什麼,什麼茶浮什麼雪的,還真挺好吃的。”

“哈哈哈哈,那格格下回可得給奴婢也點上一盞嘗嘗。”

作者有話要說:彆人的金手指,是空間是異能,我們繞繞的金手指就是——穿越後抄襲不會被告,哈哈哈哈哈,靠多肉葡萄搞定大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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