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夫一臉憤怒, 若不是場合不對,他定是要衝上去和人打上一架。
被朱大夫迎頭一罵,那一開始說話的人臉上乍青乍紅。
蕭評露出一抹笑容, 朱家, 總算不負他們蕭氏所望是吧。
“府尹,請府尹明鑒,小女之死,與公主絕無乾係,外麵的風言風語,小人一直努力澄清, 可是沒人聽小人的。”說到這裡,朱大夫那叫一個恨, 恨不得趕緊把那些說話的人的嘴都給堵上。
“這是自然,欲趁機行亂國之事者,豈願聽你的解釋。你們聚眾鬨事, 傷及於人之事,可供認不諱?”蕭評不過隨口一提,完全沒有要順著朱大夫控訴的罪名,指責於這些人居心叵測之意。
頗是叫人意外。
原以為落入蕭評之手,無罪也得叫蕭評扣上幾個罪名,蕭評竟然完全不打算另算彆的罪名?
“認, 我們認。”意識到這一點, 拿不準蕭評的人,麵對這樣的小罪名, 認得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將他們押入大牢,服役三年。”蕭評立刻下令,竟然隻把人關入大牢嗎?
“府尹。”朱大夫不確定地喚一聲, 蕭評隻如此判決?
“一切依律法行事,再罰他們賠付你養傷所需銀錢,你可有不滿?”蕭評的話聽起來分外的好說話,完全是等著朱大夫指出不滿所在。
朱大夫真正的不滿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蕭評怎麼不趁此大好的機會,查出到底背後是誰在指使這些人誣陷蕭寧。
蕭評並不提蕭寧之事,沉著地望著朱大夫。
“小人並無不滿。”朱大夫據實而答,蕭評不再贅言,“退下吧。”
聽到蕭評的話,眾人皆不再言語,連忙退了出去,鬨事的人自然是被看押起來,休想趁亂跑了。
蕭評望著散去的人,朝一旁的人叮囑一聲......
看起來似乎朱家的事已然水落石出,事情並不如外麵傳揚的一般,朱三娘是蕭寧逼死的。朱三娘之死,其中之內情,不管如何都與蕭寧無關。
朱三娘已死,朱家稱其暴斃,無論真假,民不舉則官不究,自來的如此。
朱家的事鬨得這般大,其實並不是因朱三娘怎麼死,而是事情和蕭寧扯上了關係,扯不上蕭寧,很多人都不願意再盯著朱家。
至此,眾人都以為,朱家的事至此完結了。
可沒想到入夜時,一處突起大火,隨著大火再起,引得人爭相而來,急急於相救。
偏在這個時候,於這寂靜之夜響起一片叫喚聲,“殺人滅口了,鎮國公主要殺人滅口了,快來看啊!”
叫喚的人一邊跑一邊喊,正高興喊得儘興,不想在這個時候幾個人突然出現,刀架在他的麵前,聲音戛然而止......
朱大夫家著火了,朱家的人均在屋內,火起那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聲音叫喚得再大,朱家人無一人從屋內跑出。
直到一群人察覺不對,待要衝進屋去,卻發現屋裡躥出好些人,更是帶出了朱家一家大小。
隻是朱家人昏迷不醒,一旁的人喊道:“拿水來。”
旁邊的鄰居趕緊取水去,直到有人將水灑在他們的臉上,人才清醒過來。
“有人要殺我們陷害公主。”一睜眼,朱櫬冒出這一句話,落在眾人的耳朵裡,前來救人的人聞之,麵露凝重。
正好在這個時候,一旁的人出來道:“放火的人捉住了。”
不想那一個被捉住的人突然大聲叫喚道:“你們可知我是奉公主之命前來辦事?”
此話落下,叫眾人更是驚愣不矣。
一個又一個的消息丟出來,實在叫人震驚無比,完全相反的消息,也讓人一時難以辯彆其中的真假。
朱櫬突然站了起來,素日溫和的人一記耳光抽向對方,質問道:“你再說一遍,是誰叫你放的火?”
“鎮國公主,是鎮國公主叫我縱的火,是她要置你們一家於死地。”挨了一記耳光,有人的臉都腫了,正因如此,那人凶狠地衝朱櫬回答。
朱櫬毫不猶豫地又抽了他一記耳光,“說錯了,再說一遍!”
“就是鎮國公主下......”某人也是個嘴硬的,嘴角都出血了,竟然還這麼叫喚。
可惜,他萬萬想不到,這一回也是碰上了一個狠人,回答有誤,朱櫬用力地抽打在他的臉上,陰冷地望著對方,“我再問你一次,若是敢再說謊,想必你來之前也知道,我們家都是精通醫術之人,想用一根針讓你生不如死,我有的是辦法。”
話說著,朱櫬亮出一根銀針,於這黑夜中,銀針在火光之下,透著陰冷。
欲張嘴回答的人,注意到朱櫬看著他的眼神透著冷意,更是透著殺意,瞬間讓他本是要毫不猶豫回答的話,不敢再脫口而出。
朱櫬道:“我知道你敢做事,敢說出方才的一番話,早已做了必死的打算。死沒有什麼可怕的,可除了讓人死,作為大夫,我有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比如,讓你渾身動彈不得,隻能乖乖的躺在床上,任人宰割。你不能動,可你全身都有感覺,我每日往你身上的痛處紮上一針。你知道人體有多少穴道嗎?你又知道紮在讓你痛穴上,你會是怎麼樣的生不如死?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你會一直經曆同樣的痛苦,直到你再了支撐不住。你若是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我可以現在就讓你嘗嘗。”
朱櫬話音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朝那人身上紮下一針,那人慘叫一聲,錐骨之痛,痛得他渾身顫抖。
旁觀之人亦是想不到,朱櫬一個女郎說乾就乾,都不帶猶豫的,這下手的速度,狠勁,同樣叫人始料未及。
“這隻是開始,這一個穴道的痛,還在你能承受的範圍,你想試試看,你承受不住,會立刻痛昏過去,又痛著醒來是什麼樣的感覺嗎?”朱櫬紮出了針,目不轉睛地盯著針,輕聲地問。
痛得慘叫,但分外清醒的人,聽到朱櫬的話,急得連連搖頭,“不,我不想,我不想。”
“那麼告訴我,究竟是誰讓你來放火,是誰要置我們一家於死地?”朱櫬隻想知道這一點,她斷然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再有可能傷及他們一家。
“是,是......”那人被朱櫬露的一手嚇得不輕,顫著聲音回答。
***
此間之事,第二日一早便傳到蕭寧的耳中,說起朱櫬的手段時,哪一個不是流露出了詫異。
蕭寧並不意外,隻輕聲地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人。朱家這位二娘,雖然是大夫,有一顆仁厚之心,不代表觸及她的底線,她會一直忍讓。”
“公主,明王已經接手此事,這時候應該查出不少人了。”蕭寧的反應吧,身邊的人不好說些什麼,還以為到這兒事情該完了。
“查得再多還不夠,阿翁都出手了,豈能捉幾條小魚就收手的。”蕭寧相信盧氏圖的並不僅僅是揪出幾個小人物而已。
準備諸多的人,衝的更是那在後頭真正攪動風雲,叫雍州不得安寧的人。
果不其然,誠如蕭寧所料,蕭鈐突然讓蕭寧給個解釋,命蕭寧拖病前去。
蕭寧的臉色比起從前並無二樣。這拖病前去,前來傳信的人,分外咬字清醒的提醒蕭寧。
那能怎麼辦呢?弄起來。
讓人往臉上抹上一層粉,貨真價實的粉,看起臉色陣陣發白,一看就是久病不愈的樣兒。
為了逼真,蕭寧故意穿上幾件衣裳,熱得身上都是汗,這看起來像是發虛汗。
再讓這汗往臉上流,粉也得跟著一起脫,不是更像為了強打精神,不得不裝出精神抖擻的樣兒?
蕭寧在銅鏡裡腦補她這個模樣出現,蕭鈐那裡的人,又會是何等看法,高高興興地出院。
一向喜歡走路的人,難得的讓人備好輦,乘輦而去。
原本養得精神不錯的蕭寧,走下輦時那叫一個氣若遊絲,要不是在宮裡見著蕭寧的時候,確定蕭寧好好的,就看蕭寧現在這模樣,誰不覺得蕭寧病入膏肓了?
饒是如此,蕭寧叫人扶著進去,在門口的時候並沒有再讓人繼續扶著的意思,強撐著一步一步的走進去,這強撐的樣兒落在屋裡的人眼裡,就像是在無聲的告訴他們,蕭寧眼下已然是強弩之末。
可是,蕭寧步入,嘴都沒能張口,蕭鈐拍案而起,質問:“你好大的膽子,你是無法無天了?為了掩蓋事實的真相,竟然敢殺人放火?”
目眥欲裂盯著蕭寧,蕭鈐難得硬氣這一回,脖子伸得老長,臉都扯紅了。
蕭寧覺得,蕭鈐難得厲害一回,恰好都是應大家的要求,還不用擔心會被秋後算賬,這要是不表現表現,錯過就沒了。
自動腦補無數的蕭寧,落在彆人眼裡,完全是被蕭鈐突如其來的喝斥嚇傻的樣兒。
蕭鈐好不容易表現一回,更在興頭上,結果倒好,蕭寧都定住了,那這該怎麼繼續演下去?
“我問你話呢?”蕭鈐得讓蕭寧回神,同時視線也往盧氏身上飄,到底說好的沒有,要是沒有說好,這個事情可沒辦法繼續下去。
很是有自知之明的蕭鈐知道,論口舌之利,他比不上蕭寧,蕭寧要是一一反駁,蕭鈐的腦袋瓜子未必能跟上蕭寧。
故而,一場戲,這是讓蕭鈐抖威風的時候,誰也不許砸他場子!
盧氏之前答應得好好的,說過會讓人配合好的,不至於說話不算數吧?
“阿翁方才指責,孫女不知從何答起。”蕭寧確實被蕭鈐扯著嗓子喊得回了神,戲得接著唱,不好讓蕭鈐下不來台。
“不知?那你知什麼?”蕭鈐聽著蕭寧的話,這聲音好弱,要不是確定從盧氏處知道蕭寧的病已經好轉,好好將養就是。
看蕭寧小臉煞白,額頭都是汗珠,氣若遊絲的,真要信了蕭寧病重在身。
這麼好的孩子,大昌天下尚未一統,百廢待興,萬萬不能出事了。
蕭寧分外光棍地道:“阿翁突召,孫女何事皆不知。”
蕭鈐差點因蕭寧這話叫口水嗆到,隨後再也忍不住的看向自家的夫人,這,是這麼說話的嗎?跟約好的不太一樣。
盧氏無聲的眨眨眼睛,約好的不一樣,約好的什麼?
不是讓人知道,蕭鈐不滿蕭寧嗎?隻憑幾句道聽途說,哪能證明。
就得親眼見證,尤其讓人看到蕭寧的厲害,蕭鈐縱然是當長輩,照樣對付不了蕭寧,正好顯得蕭鈐不滿蕭寧是理所當然。
當長輩的,碰上無法控製的孩子,哪一個不想把人收拾老實?
蕭寧一個女郎比郎君都要出彩,偏又不太拿蕭鈐一個長輩當回事,蕭鈐看不上蕭寧,不管是非對錯的非要給蕭寧下絆子,這理由才是真正的無可挑剔。
蕭鈐畢竟跟盧氏多年的夫妻,就一個眼神,馬上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蕭鈐能怎麼辦,都到這個地步了,隻好衝蕭寧怒氣衝衝的道:“那我就告訴你,因朱家的事。”
蕭寧抬起眼,看著波瀾不驚的道:“阿翁所指,孫女更是不解了,朱家的事,與孫女又有何乾係,值得阿翁大發雷霆?”
“你到現在都不知悔改?”蕭鈐又一次拍案,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喲,這應該是假的吧,若是把蕭鈐氣成這個樣子,盧氏能饒得了她?
蕭寧瞄了盧氏一眼,盧氏氣定若閒,似是完全不受影響,蕭寧心下大定。
“孫女不知錯在何處,自然不知如何改。”蕭寧聲音雖輕,鏗鏘有力,透著絕不屈服的氣勢。
“看看,看看,這就是寒門教出來的人,當年我就說過,不許老七娶那麼一個女人,娶也就算了,竟然還讓她成為皇後。把一個小娘子養成這般,她何來的資格?”蕭鈐指向蕭寧,越發怒不可遏,連孔柔都扯上了?
蕭寧不動聲色地望向蕭鈐身邊的生麵孔,一張吊形臉,眉毛、眼皮、嘴角皆下垂,要蕭寧來說,這樣的一個渾身上下都寫著一個喪字,這蕭鈐去哪裡尋來這樣一個極品?
不對,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
“請阿翁慎言。”就算知道這是做戲,蕭寧也得表現出真實的情緒,斷然不許任何人出言辱及孔柔。
“慎言,你反了天了,竟然敢反駁我?在你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阿翁?”蕭鈐這戲唱得實在是累啊,看他這漲紅了一張臉,又扯著嗓子的說話,蕭寧都幫著他累。
“正所謂父慈子孝,長輩不慈,談何兒孫孝之?阿翁迎麵指責,為的是朱家之事,然朱家何許人也?那是我們蕭家的部曲。以下犯上,欲圖謀害於人者,千刀萬剮都不為過。阿翁不問我受了多少罪,隻在意朱家。在阿翁心中,朱家就比我重要?”蕭寧說到這兒,不斷地咳嗽起來。
蕭鈐更是氣極了,來回不斷地跺步,“反了,反了。你敢頂嘴?”
“孫女並不認為這是頂嘴,正所謂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是為不孝。孫女縱然年幼,蒙父母教導,不敢視若不見,無視阿翁之錯。
“若阿翁以為孫女指出亦是錯,無論讓孫女受何責罰,孫女皆願受之。”
蕭寧聲音再輕,該說的話必須得說清楚。
蕭鈐內心亦是難以安寧,看看,看看吧,果然不愧是能打下半壁江山的人,這巧舌如簧,非尋常人可比。
說是說不過蕭寧的,蕭鈐思量這台階如何下,這時候蕭寧往前一傾,一旁的侍女連忙將蕭寧扶住,一看,蕭寧昏過去了。
得,看了一眼的蕭鈐知道,他不用想台階的問題了,蕭寧幫他完美解決。真真是貼心的好孫女!
“太醫!快傳太醫。”蕭鈐心中大石鬆落,一旁的盧氏已然催促人趕緊尋太醫,末了不忘狠狠地瞪了蕭鈐一眼。
蕭鈐冤啊,這戲怎麼唱不是早就說好的,他就是按之前說好行事,怎麼現在都成他的錯了?
反正,蕭鈐是沒有機會再問罪蕭寧了,昏倒的蕭寧被人扶了回去,盧氏跟著回去。太醫手忙腳亂一通,最後給蕭鈐傳回一句話,蕭寧需得好好休息,一定要好好休息。
“太上皇,莫不是公主有意裝病?”這時候,半天不作聲的吊形臉馮非仁,冒出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