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147章以夷以製夷(2 / 2)

蕭寧並無意追究太多,於此時立身朝周屈拱手相請道:“願聞先生高見。”

周七娘薦之周屈,道周屈有馭胡之策,蕭寧心下明了將來最重要的究竟是什麼事,如今她已然防範其中,若是旁人有辦法能絕後患,豈能不聽之。

“殿下願意聽之,在下且論之。”周屈自明了。這是周七娘為他爭來的一個機會,若是能把握好這個機會,必能平步青雲。

各人之道,未必相同,周屈內心是期待的,亦知凡事不能強求。

“胡人犯北境多年,大興幾百年來一直深受其擾,百姓深受其害。胡人分裂,當年也有大興朝那位範胡將軍之功,若不是他以離間計,挑起胡人相爭,這些年來胡人內部爭鬥不休,今日之北境,會比現在更難上十倍百倍。”周屈道起過往,蕭寧亦明了,畢竟離間之計,蕭寧何嘗不是用得得心應手。

周屈見蕭寧聽得認真,對大興朝的那一段曆史怕是也了如指掌的。

“依在下所見,以武力戰胡人,胡人之強大,比之我大昌新建,百廢待興,多年戰亂,百姓難以休養生息,苦之久矣,非長遠之計。”周屈道明大昌的情況,說來說去亦是一句話,希望大昌不要妄動兵戈。

蕭寧意示周屈繼續說下去,重頭戲在後頭,現在才剛開始!

周屈正色以對,“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大昌縱無起兵之心,胡人卻不然。多年來一直都是胡人對中原之地虎視眈眈,幾次三番欲南下,多年來北境得安,不知多少將士戰死沙場。

“我朝願意休養生息,不與胡人動兵,但若胡人得以休養生息,緩回一口氣,其必興兵南下。

“早前殿下擒拿住了西胡的汗王又縱之,不過是想讓西胡爭權奪利,不得安寧,自然也就沒有心思考慮如何興兵南下。”

蕭寧當實確實有那麼一個打算,事實至今亦證明,蕭寧這個主意不錯,挺有用的。

周屈再一次正色,“然殿下亦明了,此計不過為大昌拖得三年五載的時間,西胡定會分出勝負,而勝的那個人,殿下亦明了,那會是大昌的心腹大患。是以,蕭寧已然做了最壞的打算,舉兵與胡人對抗。”

“不錯,這是下策。卻不得不備之。”戰事不會因為他們不想打,不樂意再起戰事而能夠停止。

人的野心永遠都驅使著人發起戰爭,爭權奪利,亦或是為美色榮華而戰。

蕭寧願意止兵,卻也明了,若想讓這個國家真正安樂太平,她手裡更要握著最強悍的軍隊。那不僅僅是大昌立足於世的根本,還是蕭寧立足於世的根本。

“殿下仁慈之心,天下百姓皆感激涕零。”周屈起身與蕭寧行以大禮,看得出來蕭寧無意挑起戰事,比起行軍打仗的事,她更樂意與民休息。

“先生行此大禮,倒是叫我甚為愧疚。我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事,豈敢受先生如此大禮。”蕭寧想讓這個天下好,也願意傾儘所有達到這個目的,這一切不單純是為了這個天下,也是為了她自己。

她想要造就的世道,若要如願以償,就須得要這天下太平,若想天下太平,便當以民為重。

周屈眼中流露出了驚奇,為蕭寧的仁厚,亦為蕭寧的理智。

上位者最忌的就是不知道何當為之,亦不知何當不為之。

蕭家輕易得了天下,多少人都在觀望,亦是想知道,最後的蕭家能不能坐穩這個天下江山。

周屈原本也有些拿不準,可這一刻,他堅定,蕭家必能在這世道中站穩腳,無人能夠撼動。

“以夷製夷。”周屈吐露他心中所得的可以牽製胡人的辦法。

“西胡之地皆有不少小國,他們各自為政,連我大昌這泱泱大國都無法避免西胡進犯,更何況他國。既如此,我們何不聯夷製夷。”周屈顯得有些激動地開口。

蕭寧瞬間悟了,這個辦法可行。

但要做到這一點,更需要有一個膽識過人的人離開大昌,走向世界。

“先生能細說否?”蕭寧想聽得更仔細一些,隻為了解周屈的肚子裡,究竟藏了多少實貨。

周屈即請之,“殿下手中可有輿圖?”

蕭寧一笑,目光落在程永宜的身上,隻一個眼神,程永宜立刻自懷中掏出一張圖,攤放在地。

這上麵不僅有天下九州的標記,還有沿路各國。程永宜與之請之,“先生請。”

說著目光更是落在蕭寧的身上。周屈已然起身走來,就站在輿圖前,指著雍州的位置,在那之上的北境,那一片地方都寫著西胡與東胡。

“殿下知道,胡人所占據的土地有多少嗎?”周屈於此時問出這個問題,亦是想知道,蕭寧對天下時勢了解多少。

“僅一個西胡,其所占據的土地便比我大昌要多得多。”蕭寧不負周屈所望,對於敵人,蕭寧所知不少。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然胡人居無定所,想尋他們的汗帳所在,並不容易。”蕭寧亦僅是說一句實話。

“自古以來無人做到的事,殿下做到了。”事實擺在眼前,並不是周屈有意拍蕭寧的馬屁。蕭寧笑了笑,“周先生,不是每一回我們都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當時的蕭寧能尋到西胡汗王營帳,並不代表每一回蕭寧都認為她可以。

“我們不能,亦能借旁人之力,叫旁人助我們一臂之力。”周屈繞回了一開始他提出的主意,且讓蕭寧細細想來,這個主意可行不可行。

“以夷製夷,合夷製夷。”蕭寧既知周屈何意。

周屈立刻與蕭寧說起,“正是。我國既臨於胡人,胡人處必也有無數的他國之人。我們不妨繞著西胡的周圍轉一轉,了解究竟除了西胡外有多少國,他們能否與我們聯盟。”

對世界所知太少,也局限了他們的想像。

“聞殿下立鴻臚寺,道將來必有萬邦來朝。殿下亦明了,國外有國,我大昌雖在,並不是獨一無二。”

周屈亦是一通百通的人,觀蕭寧行事,便明了蕭寧看到的從來不僅是眼前,而是更長遠的未來。

正是因為如此,他有機會出現在蕭寧的麵前,能同蕭寧一起為這個剛建起的大昌朝做些事,他滿懷希望。

“不錯,我是有此意。可至今為止,沒有人願意走出去,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蕭寧懂周屈的意思。可是一個外交官,更是要開拓古今的外交官,哪裡是好找的。

想想絲綢之路是怎麼開拓出來的,由此而始,萬邦來朝。但這過程又是何等的艱辛?

就這交通不便,動不動都有可能水土不服死人的環境,走出去,能不能再回來,誰敢保證?

是以,若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還有過人的膽識,蕭寧能隨便讓人去嗎?

“在下願往。”周屈便是來自薦的,隻要有人支持他做,他便為大昌走出一條完全不同於往的路。

蕭寧還沒來得及開口,程永宜竟然也道:“殿下,末將願同往。”

周屈也就算了,這可不是一時興起的人,能來找蕭寧定是想好的。程永宜知道這其中的意義?瞎湊熱鬨來的?

“望殿下成全。”周屈想請之,不想一個程永宜更快!

周屈拿眼瞅了這一位好幾眼,不難看出他的驚愣。

蕭寧顯然亦是如此,一開始不打算細問的人,這一刻蕭寧也忍不住了,且問:“你知此舉何意?”

“開通天下之路,合他國之民,共計胡人,令其不可再犯大昌。”程永宜嘶啞的聲音卻分外的吐字清晰,鄭重與蕭寧作一揖,證明他並不是一時興起才提出的,他知道要做什麼。

“周先生相貌奇特,亦為人所銘記。遠行若為人記下相貌,對大昌而言並不是好事。且此行凶險萬分,亦需要兵馬同行,末將與殿下自請,望殿下成全。”程永宜分析情況而來,周屈對於程永宜算是隱晦地提起他的相貌一事,亦淡然處之。

人之相貌非他所能決定,但他可以讓天下人看到他的本事,知他的能力與他的相貌並無太大的乾係。

程永宜分析得不錯,他這一張臉太特彆,定能叫人印象深刻,若是踏入他國之境,為他人所記下這張臉,並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周屈並不精通武藝,保護自己都成問題。遠行可是要穿過胡人之地的,這種情況下如何行事就值得討論了。

蕭寧頗是驚訝,“遠行在外,不通語言,甚至此行凶險萬分,或許終此一生你們都未必能回得來,你依然要去嗎?”

和周屈不同,周屈打從考慮到這個問題開始,便知道他所麵臨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程永宜不一樣。年輕的少年,他甚至不知道將要麵臨的究竟是什麼。是憑一口氣支撐到現在,亦或是經過深思熟慮,蕭寧亦想知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末將原不過是一個乞丐出生。若沒有陛下和殿下教導,絕無末將今日。末將定為陛下和殿下,走出一條路,從此叫天下無人再敢犯我大昌。”程永宜明了蕭寧話中何意,亦清楚的知道,在蕭寧的心裡,究竟這條開拓通於他國的路有多重要。

不僅僅是眼前,更是影響後世!

程永宜想,他要為他們父女走出這條路。必讓大昌的天下如他們父女所願,太平安樂,無人敢犯!

蕭寧再一次望著程永宜,有些意外!

她還當程永宜是當年跟在她身邊,聽她講史書,講謀略,講兵法的那個人,卻不知他經過一年年的曆練,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一無所知,更不能明白蕭寧理想的那個人。

“望殿下準許。”程永宜懇請,神色凝重,絕無半分玩笑之意。

“此事非我一人可決定。”這可是大事,蕭寧縱然再有打算,亦不代表她可以一人做決定。

程永宜抬眼看了蕭寧,若是蕭寧點頭,陳明其中的利害,朝廷上,蕭諶能不同意此事?

為長遠而謀劃,非爭一朝一夕,更不是為了戰爭而謀。恰恰相反,他們要的是不戰。

戰事不休,朝廷動亂,百姓不寧,令百姓朝不保夕,性命垂危,這是小事?

蕭寧和蕭諶這對父女,滿心念的都是這天下能太平,百姓可以安居樂業。程永宜見過太多的動亂,亦見過太多的爭奪,他明了太平有多難。

“唯。”程永宜不再說話,總歸為長遠謀劃,蕭寧會心動,或許,在蕭寧的心中,她早有此念。不過無此類之人 ,一直按捺不住,不動不說。

一個周屈加一個程永宜,文武結合,此一行的成功率增加了。

“周先生若願意,我送周先生回朝,且請周先生在陛下和諸相前進策如何?”蕭寧是了解這其中好處的人,不必周屈細說,她便知此策之妙。

朝廷不是由她一人做主的,蕭諶的想法很重要,周屈得回去說服蕭諶才成。

“某之幸也。”蕭寧的心動一目了然,周屈亦知蕭寧這樣的人不會輕易落人口舌。

高高在上的那一位陛下雖然是她的生身父親,她亦明這君臣之間該守的度。

有些事蕭寧可以一人做主,有些事卻是萬萬不能。

程永宜的視線落在蕭寧的身上,似是在無聲地詢問蕭寧要如何安置他。

“兗州事務你都交代完?軍中的將士都知你的打算?你想好代替你之人?”蕭寧這麼幾個問題一丟出來,且讓程永宜想想,他該辦的事他辦好了嗎?

程永宜立刻反應過來,他還是真有許多事沒有辦,要是想現在就走人,跟周屈一起回雍州,不可能。

“唯。”程永宜馬上應下,一旁的孔義於此時舉起手道:“殿下,我也要去。”

聽了半天的孔義捉住重點:那就是,這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他定要牢牢捉住,萬不能錯過。

蕭寧眉頭不斷地跳動,“行,跟他們回雍州,何時陛下同意,你再一並去。”

這麼的好說話,叫孔義一頓,總覺得陛下同意才是重點!

這要是陛下不同意,他會不會既不能離開大昌,就是再想到蕭寧的跟前,這都成為奢望?

“要是陛下不同意,殿下能向陛下舉薦我?或許讓我再回到殿下的身邊嗎?”求生欲強的人,在這一刻想到了後果。

不管是哪一個,都少不了蕭寧,他得先明確這一點,絕對不能出錯。

蕭寧一眼掃過他,似在無聲地詢問,你倒是樣樣都想占了。

“殿下方才說了,天下已定,我已錯失良機,想同程將軍一般早早上戰場斷不可能,可我也想建功立業,並不想讓彆人總說我靠我爹。殿下就給我這個機會吧。”孔義倒是個聰明乖覺的,懂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程永宜一個目的尚未達到的人,聽著有人用他當例子,這種感覺,五味雜陳!

視線掃過孔義,程永宜何嘗不想問問,殿下都沒答應我,怎麼可能答應你。還想能進能退,打的如意好盤算啊!

那關你什麼事?

孔義接收到程永宜質問的視線,理直氣壯地回去,且問問他,他有什麼意見?就算有意見,那又怎麼樣!

得意地抬起頭,孔義就是有意挑釁!

“好了你們兩個,先下去。”他們兩個的眉眼官司,蕭寧都看在眼裡,很是無奈,即將人打發了去,彆在這兒丟人現眼的吧!

“唯!”程永宜亦不急,這一回來總有單獨見蕭寧的時候,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不急於一時。

孔義咦地一下望向程永宜,走得這麼乾脆嗎?明顯蕭寧他們事兒沒說完?

程永宜才懶得管他,人已然站起來,這就朝眾人拱手,退去。

得,還真是走得分外乾脆。他要是再死賴著不走,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蕭寧惹生氣了,他豈不是虧大了?

想通這一點,孔義那叫一個乾脆,也起身朝眾人拱手,跟上程永宜走人。當然,他得問問追上程永宜為何走得如此乾脆,後麵的話他都不想聽了?

蕭寧一看孔義的樣兒,便知他那腦子想什麼,要做的又是什麼,甚時無奈。

“表兄單純,一向直爽,叫先生見笑了。”當著蕭寧的麵一口一個我啊我的,孔義雖敬畏於蕭寧,總是親近蕭寧的,並不僅僅一味拿人當公主殿下。

蕭寧自己縱出來的,若是想讓一個人守規矩,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蕭寧不令其改之,便是縱之,寵之。因孔義之故,蕭寧都道了兩回歉了,何人不知孔義是她拿了當自家人護著的。

說是表兄,實則更是當成弟弟護著。

孔義雖是大大咧咧,並不曾冒犯於人,且他隻是一個想憑本事立功的人,又不是讓蕭寧非給他記功。

“殿下也說了,孔郎君直爽,有話直說,某豈笑之。”周屈見蕭寧並不在意當著眾人的麵寵著孔義,便明白這一位殿下對自己人一向寵著。不過,這若不是自小的情分,誰還是彆當自己跟孔義一般。

周屈心中明了,既感於蕭寧身上有人情味,亦告誡自己,他與許多人總是不同的,他能靠的隻有自己。

“先生之策,我思之其好,請先生回朝與陛下獻策,亦是為叫陛下知先生所思之長遠。以夷製夷,可在一定程度上牽製胡人,這是自胡人為患以來,守衛邊境之將士所思所想之法。”蕭寧同周屈細細道來,有些事縱然知道蕭諶不會不答應,也得走走場。

周屈入雍州進策,蕭寧也會將自己的想法如實道來。

“某願往之。”周屈自無不應,見蕭寧讓他回雍州隻是開始,而不是結束。想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須得再接再厲。

這天下權勢最大的人並不在眼前,蕭寧能守住這份底線,並不以一人而定事,以為蕭諶是她的父親便可越過蕭諶決定諸事,這是好事。

世上的人,不怕把自己看得太輕,隻怕把自己看得太重。

蕭寧起身道:“便請先生稍休息,這兩日我派人送先生回雍州。”

“謝殿下。”周屈拱手以謝之,蕭寧道:“先生太客氣了,若先生此策可成,大昌之幸。”

於此時,玉毫行來,顯得有些急切,周屈不再多言,蕭寧問:“何事?”

“周家傳來消息,周家家主溺廁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