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第150章改疑罪從無(2 / 2)

再一次聽到了肯定的回答,叫他們盯著蕭寧看了半響。

真真假假,這世上的人,多少是做賊心虛的。一朝得了天下,便想將所有的威脅儘都一網打儘。

曹根原是同蕭諶爭天下的人,如今敗了,他的兒孫是不是將來會與蕭氏再爭天下,誰也不敢保證。站在許多人的立場,都認為大昌斷然不會容他們還活著。

結果出人意料,蕭寧親自來查看於人,這便大大方方的把人放了。

於蕭寧看來,她當初贏得了曹根,若是贏不了曹根的兒子,隻能說她終是不如於人,亦或是在這天下已然平定的情況下,曹根的兒子比她更能乾,更懂得百姓,這才能讓百姓願意跟著他再起叛亂。

這就值得她好好地反省反省了,為何她最後會敗給早已敗在她手中的人。

問題從來不是出在有多少人不服於她,想拉她下馬一事上,而是她為何從前能得人心,如今卻再沒有得到人心?

“走吧。回去過你們的日子。”蕭寧讓出一條道,且讓他們自行離開。

她這般並無玩笑的樣兒,落在眾人的眼中,叫他們遲疑,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從牢房中走出。

“來人,送他們回去,與村中的百姓道明,之前都是誤會,既然查明一切都是誤會,如今就該讓他們回家。”簡明記得蕭寧的吩咐,做事亦是細心的人,更願意配合蕭寧拉攏人心。

兩位黑衣玄甲立刻應聲,這就準備按簡明吩咐的去做。

兩男兩女走了出來,兩位男子都看了蕭寧一眼,最終還是另一個不曾作聲的人道:“你知道他為何要告發我們嗎?”

這個問題,蕭寧是想知道,不過不打算讓眼前的人回答,畢竟告發的人還在這兒,想知道什麼,問他們就是,蕭寧有的是耐心。

“我原想問他,若是你們願意告知,亦可。”蕭寧回應之。

這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鄭重。

“懷璧其罪的道理我們懂。原本我們是打算就算死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能放了我們,同那些卑鄙無.恥的人總是不一樣的。”兩人現在都沒有自保的能力,落於朝廷之手,隻能是坐以待斃。

他們本以為必死無疑了,不想最後還能有這樣的機會活下來。

逃過了一劫,接下來他們也不想再深受其擾。

有些東西,他們雖然留著,也明白總有留不住的一天。

與其讓人為了這些東西總盯著他們,讓他們過不上太平的日子,倒不如大方的交出來。

蕭寧麵對聰明人,總是願意高看一眼,靜等著。

“他們心心念念的,其實是最後丞相命人自荊州募來的糧草。”這句話讓人明白了,這兩位確實是曹根的兒子,而他們所說的丞相是楊眉。

蕭寧為之變了臉。

糧草啊,這可是救命的東西,亦是這天下間無數人趨之若鶩的東西。

到最後,楊眉還能募來糧食?

對,荊州之地,人不少,糧食更是不少,楊眉在最後為了曹根,為了他們共同建立起的朝廷,必是不計一切的,還能有糧食並不奇怪。

蕭寧雖然想知道糧食在哪兒,並不急於追問,而是靜等著。

沒有聽到蕭寧的追問,叫這兄弟二人再一次望向蕭寧,蕭寧沉穩地等著,好似等他們完全想好了,決定要說,她再聽。

“可惜當日的糧食沒來得及運到兗州,京城已被攻破,最後知道糧食所在的人,唯有我們兄弟。隻是當初荊州世族交出糧食,他們不知糧食所在,卻知有這樣一批糧食存在。”

也就是解釋了為何他們的行蹤會暴露。

不過都是因為他們為利,想要得到某些東西,因此不計一切,用儘手段想將人找回來,以為把人找到之後,他們便可以得以這一大批糧食。

蕭寧冷哼一聲,“果然,在他們眼裡,他們的東西是他們的,旁人的東西但凡他們想要的,也都是他們的,就沒有他們不該要的東西。”

糧食,能從世族裡摳出糧食,楊眉也是不容易。但世族們不敢大肆張揚的尋找,其中定有內情。

蕭寧並無意追究太多,世族們心眼太多,一個兩個的爛事不斷,蕭寧壓根不想跟他們糾纏不休。

“糧食是用來救濟百姓的,我們縱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或許為天下人所不能容,但我們的父親從一開始跟世族們不一樣。在我們父親的心中,一直都是有百姓的,也願意為了百姓付出所有。”縱然不曾提起他們的父親是誰,然而誰都明白,那是曹根。

眼前的蕭寧是他們的殺父殺兄仇人不假,但他們爭的是天下。

當初曹根就說過,爭奪天下,本就是成王敗寇。若是將來有一天他死了,他們兄弟沒有一個是蕭氏的對手,隻要他們安安分分的過好他們的日子,保住他們一條命,便算是對得起他們老曹家了。

報仇一事。用不著。

曹根亦是大氣之人,明了爭天下的後果,總會分出勝負的,將來真到了那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於戰場上廝殺半生的人,他最後能死在戰場上,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幸事。

作為曹根的兒子,他們得楊眉安排假死,不過就是想逃過所有的追殺,隻要太平安樂的過日子。

仇怨於他們而言,他們悲痛父兄之死不假,亦明了,他們報不了仇,不報仇才是父兄心中所願。

若說沒有見到蕭寧之前,他們也會想,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打敗他們的父兄,奪得了這個天下。

見到了,聞蕭寧不問他們是假是真的逆賊之後,這就要放了他們。他們明了,父兄敗在這樣的人手裡,敗得絲毫不冤。

兩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一人道:“我可以告訴你糧食所在,但如你方才所言,終此一生,我們隻想安安樂樂的過日子,不會有怨恨,也不會有任何算計大昌之事,我們隻想好好地活著,不需要依靠你們。”

所求的,所願的,隻如此簡單。

“好!”蕭寧答應得分外的爽快,原本就算他們什麼都不肯跟蕭寧說,確定他們從來沒有做過謀劃亂大昌之事,或是賊心不死,聯合他人對付大昌之事,蕭寧都願意放他們回去安生的過日子。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親,也不可能阻止父親做些什麼。最後他們能選擇自己的日子,不過是要一個安樂太平罷了,蕭寧豈是吝嗇之人。

得到蕭寧的承諾,一旁的人立刻在蕭寧的耳邊輕聲說出糧草所藏之地。

等蕭寧帶人看到那滿山洞的糧草時,這數目十分的驚人,立刻能夠理解,有人為何願意大費周章的想從曹根的兒子口中,知道這糧食所在。

簡明亦是歡喜無比,同時感慨萬千,“殿下,這麼多糧食,得虧當時沒有運到兗州,否則兗州能撐上許久。”

蕭寧隻能說,“時也,勢也。”

有些事,不管你再怎麼不認,不信,錯過了那個機會,注定了失敗。

對曹根來說,他確實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也就注定他的失敗。

“咱們得了便宜,總得讓人知道才是。”蕭寧果然不是好人。

於此時,她的腦子裡便隻有這個念頭,無論如何也要借這個機會讓人知道,世族們費儘心思的算計時,最終得了便宜的卻是她。

簡明馬上懂了蕭寧的打算,隻是想提醒道:“殿下這是要點火啊?”

“點火不好 ?這火在暗裡燒著,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燒上來,倒不如我再添把柴,好讓他們都按捺不住。”蕭寧並不認為她這麼做有什麼不好的,就是她什麼都不做,也有的是人在下頭攪動風雲。

得了吧,蕭寧打定的主意,誰還能改變她的決定。

簡明不再作聲,隻管不斷地讓手下的兵趕緊地搬糧。

而這個時候,蕭寧既然不打算遮掩,人從牢裡放了出去,再加上搬糧鬨的動靜更大,該知道的人這個時候都知道了。

蕭寧夜裡回城時,人竟然就在城門等著她。

“殿下。”荊州的官員她是除了一個簡明,其餘都不認識。

聽著一聲殿下,玉毫在一旁走了過來,“為首的是荊州顏刺史。”

蕭寧倒是不急,為首的那一個人看起來乾瘦無力,略顯得無措地站在蕭寧麵前,“殿下。”

“顏刺史。”蕭寧動了動拳頭,“大晚上的,顏刺史是有何事?”

“殿下,敢問殿下,獄中兩人殿下怎麼放了?”顏刺史在這個時候算是把他們最最關注的事問出?

“不放你們想關到什麼時候?”有問嘛,能問得那麼直接,蕭寧也什麼不好答的。

顏刺史顯得急了,“那是曹賊之後。”

蕭寧道:“當日兗州火起,曹根四子儘亡於火海中,你倒是說說看,這難道是假的?”

對啊,事情.人家楊眉早就做了準備,為的就是不給人太多的機會把事情混在一處,也是給了人借口。

隻不過,這種事說信能信,不能信也不能信,蕭寧的態度倒是信了?

對此,顏刺史小心地提醒道:“殿下,這畢竟不是尋常小事。需慎重些才好。畢竟以假亂真之事並非沒有可能。曹賊之子我等皆不識。”

“既知我等不識,何以就斷定他們是曹賊之子?”蕭寧順著人的話好好地跟人說道說道。

“有人指證。”這也是事實,他們都不認識,有了認識的人,並且都一致指證了,這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顏刺史熱切地望向蕭寧,就盼蕭寧能下令把人捉回來?

“你怎知指證之人就識得他?依古今之律法,疑罪從無。難道刺史能成為刺史,連這條律法都記不住?”蕭寧一連串的追問,且問問這顏刺史,是不是覺得隻要有人舉報,不需要證據就能定人的罪?

顏刺史連忙道:“臣自然知道。”

蕭寧滿意了,至少能懂得這條法律,那可是好事。

“判罪講究人證物證俱在,且不說指證之人他的指證可不可信,可有他們是曹根之子的物證?他們在荊州境內,可曾犯下不該犯的過錯?”蕭寧得了對方的認可,這才隻是開始,接下來且讓顏刺史繼續。

“沒有,可是......”顏刺史想解釋,蕭寧道:“既無物證,疑罪從無,我把人放了,有何不妥之處?”

楊眉處理得事情甚好,真真假假的事,至少他做出了那樣的一個假象,讓曹根的兒子們葬身於火海中,這就給了蕭寧堵住天下不服之人的理由。

隻要曹根的兒子們這一輩子安安分分,她絕不加一指於他們之身。

蕭寧這麼處理事情,依情依理依法,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原以為蕭寧同曹根爭天下,最想將曹家人趕儘殺絕的人定是蕭寧的吧,結果叫他們大失所望。蕭寧這放人放得也太乾脆了。

“顏刺史,朝廷沒有那麼多俸祿養閒人。沒有證據證明他們是曹根之子,隻憑一人一麵之詞便要定人之罪?你是想讓天下人覺得,活著的時候蕭氏不怕曹根,他死了,我們倒是怕他的兒子?”蕭寧亦有疑惑,這會兒且順著人的話問起,倒想看看,他們打算如何解釋。

“臣並非此意,可是這是亂臣賊子之後,自當人人得以誅之。”顏刺史說得那叫一個大義凜然,不過就是希望蕭寧彆那麼爽快地把人放了。

“不錯,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可是你也該記下一點。我大昌百姓,我大昌律法護之。既無證據證明他們之過,僅憑旁人一番指證,你便要將百姓定為亂臣賊子。

“是不是來日有人同朝廷進言,顏刺史忠於曹根,是為附逆之人,我也當將顏刺史關入大牢,再以查查?”

蕭寧倒是有的辦法治他們。

旁人之怨之怒,當官的壓根不在乎嗎?

成,但凡他們說出不需要證據,隻要有人告就成,蕭寧保證會好好地招待他們。

法律保護天下人,尤其保護懂得律法的這些世族。

若是他們想把疑罪從無這一條改了,接下來可就熱鬨了。

難道還以為,朝廷若是想解決他們這些世族,會跟他們客氣?

凡是他們素日用來排除異己的手段,人人都能用上,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想來他們完全可以想像。

“臣絕無此意。”蕭寧既無心捉人,有的是理由說服,尤其的大義凜然。

顏刺史麵上一僵,卻是怎麼也想不到,蕭寧竟然會是這樣的態度。曹根的後人,蕭寧完全不打算斬儘殺絕?

“既無此意,便不必再議。畢竟律法並不是擺設,不以人之喜好而定。刺史既為刺史,朝廷命官,當思維護朝廷顏麵,也要為百姓著想。”蕭寧巧笑嫣然,走到顏刺史的麵前,輕聲叮囑一番。

哪怕蕭寧笑得再是和善,落在顏刺史的眼裡,這都是警告多於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