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174章西胡戰事休(2 / 2)

經此一戰,西胡損失嚴重,沒個十年八年是緩不過來。

十年八年的時間,對大昌來說,足以應付西胡再一次進攻。

“請。”議和之地,是雙方商量後定下的,簽定議和書,此後兩國再不起戰事,這是大昌百姓所願,亦必然是西胡百姓之所願。

可惜,當政者有幾人將百姓的所想考慮其中。

孔鴻同染圖之間的交戰,該說的話算是都說完,兩國都是達成協議,這才共聚在此。

簽訂盟約,達成共識,孔鴻拿著盟書才問:“汗王往後會再進犯東胡嗎?”

這話問得,不過是想起染圖先前所為,從東胡手中奪回不少城池。

“若大昌的國土為人所奪,難道大昌不會奪回?”這一個問題,顯然染圖不打算正麵回應,倒是想套孔鴻的話。

“若我犯他人邊境,自該料到我們也會失去自己的城池,再奪,不過是再惹眾怒,為天下所怒罷了。”孔鴻將此前提道來,提醒染圖千萬不要忘記,若不是他挑起戰事,進犯大昌,就不會有失城一事。

“我與大昌達成休戰之議,同東胡有何乾係?”染圖知道大昌不好對付,就算有些事的結果早已明了,不代表他們就得接受。

染圖就想看看,究竟大昌的底線在哪兒。

“難道你們各部不曾提醒汗王,我們與東胡等國達成盟軍,若和,自然都和,若是戰,亦當皆戰之。”孔鴻看著染圖的眼神,似在無聲地詢問,原來他們西胡就是這麼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

“竟然有這回事?”很顯然,染圖確實不想把這事當回事。

“若是汗王不信,不如現在就試試?”莫並對染圖這個人確實不敢輕視,唯一考慮的是,如何讓他短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染圖的視線落在莫並的身上,對莫並下戰書一事,抬眼看向孔鴻無聲地問:“這是你們大昌的態度,是要挑起戰事?”

孔鴻麵對這番指責僅是道:“汗王若是欲無視我們與各國的約盟,犯我盟約之國,卻是汗王想先毀約在先,我們定奉陪到底。”

打仗,不管他們是有多不想打這場仗,都不能慫,尤其不可叫人欺負了。

染圖一聽孔鴻的話,露出了笑容道:“說句玩笑話罷了,何必當真。”

此言,孔鴻亦笑著回應,“想來西胡犯東胡的後果,汗王亦親自經曆過,必不會再認為,大昌隻是說一句空話而已。”

“那也就是說,你們攻下西胡的城池,攻下了就歸你們,誰也休想再奪回來?”染圖半眯起眼睛,那一刻看著孔鴻透著危險,似乎隻要孔鴻道一聲是,下一刻他便要直取孔鴻的項上人頭。

孔鴻與之對視,無所畏懼,“汗王當日犯我邊境,該知道若是奪不了大昌的城池,必失你西胡城池,既然汗王早已做好準備,如今疑惑,不該。”

總不能一回兩回,都由西胡占儘便宜,倒是讓他們大昌束手無策?

若想合他國共禦西胡,豈有不護著他國之利的道理。

在大昌危難時出手救大昌的國,他們又怎麼能不以禮待之?

孔鴻需要用這場戰讓西胡明白,大昌不是好欺負的,同樣也須向各國助大昌一臂之力的人證明,他們並沒有幫錯人。

助大昌者,大昌必助之。過河拆橋的事,大昌不做。唯有如此,才能讓更多其他尚未知道大昌的國相信大昌。

染圖明了,孔鴻是打算一步不退,一步不讓,果真是跟蕭寧如出一轍。

“隻是想更深入了解大昌的態度罷了,既然你能代表大昌,自然,我們都會記下。”染圖話說得極是客氣。

於孔鴻而言,再客氣的染圖,他的心裡不知有著多少算盤。

能在被眾人不認為汗王之後,又迅速地歸來,再一次成為汗王,這本事,難得一見。

“好。我明白了。”染圖麵帶笑容地應下,隻是那笑瘮得人厲害,就好像一條蟄伏的毒蛇,隻要給他機會,他會一擊而出,咬住你的脖子,叫你一擊斃命。

“汗王寬容,大昌另有一份大禮相送,你回去後會看見的。告辭。”事至於此,孔鴻無意再同染圖多說。該得的城池,要的賠償,他們都拿到手,隻要有人乖乖的,不犯大昌邊境,再起戰事,他們不必和染圖糾纏。

至於將來戰事是不是會再起,就得看看將來究竟是哪一國更強。

莫並在後頭補充一句,尤其是衝著染圖揮手道:“汗王千萬彆忘記答應我們的牛羊馬匹。若是約定的時間到了,西胡依然送不到,大昌也視西胡毀約,是要再挑起戰事。”

染圖著實覺得莫並可惡,比起蕭寧來更可惡!

“汗王慢走。”提醒完後,莫並無留人的意思,請人自行離去。

“都說天妒英才,不知閣下能活到幾時。”莫並是一戰成名,染圖對中原文化所知甚多,也正是因為如此,更叫他好奇,如蕭寧和眼前的莫並這樣的人,究竟能活到何時。

“論起天妒英才,難道汗王以為自己是庸才,而是蠢材?”莫並聽出染圖話中的惡意。不過,想這麼欺負人,可沒有那麼容易。

究竟染圖是想為蠢材,亦或是想天妒英才?

染圖在戰場上占不得半點便宜,沒想到嘴皮子同樣討不來半分好處,氣得他握緊拳頭,若不是想起如今的西胡確實無法再同大昌挑起戰事,他還真是想直取莫並的性命,好讓他知道,他染圖究竟是蠢材還是英才。

“啊,不該如此說話,某失言,望請汗王恕罪。汗王怎麼可能是蠢材呢。”莫並驚覺失語,連忙告罪。

可這是告罪嗎?

這確定不是在拐著彎罵人?

“改日再見,希望莫將軍還能同今日這般伶牙利齒。告辭!”越說越氣,誰要是再想繼續說下去才怪。至於孔鴻說的禮,染圖知那不是什麼好禮,也賴得再問。

染圖直接拂袖而去,莫並絲毫沒有要給人留點臉的意思,笑眯地道:“汗王所言甚是,將來的事,萬望再見,汗王還能如此的意氣風發,不遜如今。”

果真是寸步不讓。

染圖這一回沒有再停留,策馬而去,至於莫並的話,想來是還聽進去。

莫並麵帶笑容地回過頭,看到孔鴻意味深長地盯著他,一臉莫名地問:“左仆射,某有何不妥?”

“倒是與公主殿下性情甚是相似。”孔鴻有問必答,莫並感歎地道:“這是自然,我與殿下總有那麼一點,一點點的乾係。”

孔鴻是知道其中內情。

“走吧。”隻要西胡退兵,他們這一回要達到的目的都將如願,是該回去了。

至於朝堂傳來關於蕭寧如何處置姚拾兒的事,孔鴻其實也想早些將這裡的事情處理完,趕緊回雍州。蕭寧這一關雖度過了,他的心裡還是七上八下,也是對蕭寧的擔心。

***

叫孔鴻掛念的蕭寧,此時已然到了新都長安,隻不過剛到長安,卻是被人專門稟上一樁案子。

“此人弑母。”新都也得有管事的人,蕭寧大權在握,想借她一步登天的人不計其數,自然也包括想踩他人上位者。

如今這一位正是拿了旁人的事,想向蕭寧獻功。

蕭寧打開呈上來的所謂文書,瞧了一眼,看到上麵的馮非仁三個字,本能隻問:“查實了?”

“查實了,就連他本人也承認這樁案子。”此話,那說得一個斬釘截鐵。

蕭寧倒是擔心另一層,這其中若是有人為了鏟除異己而陷害於人,該如何?

不是信不過旁人案案,對於馮非仁,那確實是一個有本事的人,正因如此,蕭寧想去見一見他。

“人在何處,我去瞧瞧。”蕭寧吩咐一聲,小吏立刻配合地道:“就關押在縣衙大牢內,殿下請。”

立刻蕭寧引路,甚是以為蕭寧恨極了此人,這一去,必是要讓人不好過。

隻是進了大牢,蕭寧隻獨自一人入內,並不讓其他人跟隨。

馮非仁被關在一間寬大的牢房,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為之,竟然單獨將他放在一處。披頭散發,衣衫破爛的人手戴鐵鏈和手鏈,呆坐在一旁,聽到腳步聲,不過是隨意瞥了一眼,卻在看清蕭寧時,猛然地回過頭。

下一刻,蕭寧甚至都未反應過來,他卻瞬間站了起來,更欲撲向蕭寧,麵目猙獰的如同一條發瘋的老虎,“都怪你們,都怪你們。”

不斷重複地喃語這一句,蕭寧看著被隔絕在牢內,不管他再怎麼掙紮,如何想出來,終是來不了的馮非仁,神色不變地問:“怪我們?”

我們,就不僅僅是蕭寧一人,蕭寧便有些奇怪了,為何會是我們。

“明知你傷不了我,何必多作掙紮。”蕭寧平靜地開口,隻是想讓馮非仁能夠安靜。

馮非仁卻不以為然,目眥欲裂地質問蕭寧,“你很得意?你很得意是不是?你終於為女人爭來了名正言順可以出頭的機會,你要讓天下愚蠢無比的女人,從今往後都可以肆無忌憚地毀掉一個家,毀掉我們。”

這一聲怒吼,如同那受傷卻無力的猛獸,帶著痛苦的哀嚎。

蕭寧並沒有接過他的話,僅是平靜地問:“人是你殺的?”

馮非仁聽到這一問,變得麵目猙獰,“她該死,她早就該死了。”

“她是你的母親。”蕭寧是不解的,不解為何馮非仁竟然如此的恨他的母親,果真是欲殺之而後快。

“母親,是,母親。就因為母親這兩個字,她毀了我們一家,毀了我父親,更是要毀了我!”馮非仁發出一陣陣悲鳴,那是受儘委屈,受儘折磨,不得不苦苦掙紮才能活下來的悲鳴。

蕭寧雖然知道不該問得太多,但想查清楚馮非仁的案子是不是被人陷害,不問,如何能知?

“此話從何說起?”蕭寧依然平靜,與馮非仁那幾乎接近癲狂的樣兒形成了天差地彆。

“從何說起,從她對我的父親嫌棄,侮辱,硬生生將我的父親羞辱至死開始;從我的兄長不過是想爭得功名,想成為我們的立身根本,她依然輕視,不斷阻攔我兄長開始;最後,就連對我,她一直欲牢牢把控,恨不得我這一生不離其左右,任她擺布開始。”

提起這些過往,馮非仁臉上儘是恨意。

蕭寧波瀾不驚地問:“故,你的母親是你所殺?”

“她不配,她不配。她算是什麼母親?她有什麼資格成為我們的母親?所有人都被她害死了,現在她也想要我死,想讓我的妻死。既然她想讓我們死,那我就讓她去死。”這一刻的馮非仁更是顯得麵目猙獰,那恨不得食人之肉,飲其血的模樣,蕭寧還是第一回見到這樣的馮非仁。

每一回見馮非仁時,馮非仁都表現出要將蕭寧踩在腳下的意圖,蕭寧原以為他和那些世族一般隻容不下女子比他們更強,如今看來並不僅是如此。

蕭寧聽著馮非仁一聲聲的控訴,倒是想去弄個清楚,究竟這個案子是怎麼一回事。

“如此說來,你確實弑母。”蕭寧須得再問一問,為確定這一點。

馮非仁大聲地道:“對,不錯,就是我殺的人。我隻不過是不想再被她控製,我不要這一輩子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如果我逃不掉,我寧可死。”

此時的馮非仁透露出的是勢在必行,不惜魚死網破,他也要做到這一點,誰也休想攔得住他。

蕭寧不再說話,隻是凝望著馮非仁。

馮非仁似是注意到蕭寧的眼神,在這一刻突然崩潰地大哭,“為什麼,為什麼?”

一聲聲的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呢?

蕭寧何嘗不是滿心的疑惑,究竟為什麼。

馮非仁對女人的輕視中更帶著幾分怨恨,那就好像巴不得將天下的女人都踩在腳下。

“公主殿下放心,往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尋公主殿下麻煩了。”馮非仁哭了半柱香的時間,又拭乾臉上的淚珠,抬頭同蕭寧對視,就好像方才痛哭的人從來不是他。

“你以為我在意你尋不尋我的麻煩。”蕭寧還真是從未把馮非仁當回事,這也是為什麼每回事情結束,蕭寧從來不曾想過尋馮非仁的原因。

“於大昌而言,你能查豫州事變之故,以令豫州慘死百姓將士得以沉冤得雪,我對你亦心存感謝。”這是真心之言,蕭寧當初雖然覺得西胡入城未免過於順利,思量來日再查查,但若不是馮非仁早早查實一些事,等戰事停下再查,線索如何尋?

恰是因為如此,蕭寧對馮非仁更多是存了感激之心,並不認為馮非仁皆隻有惡。

馮非仁想起每一回他與蕭寧為敵,正是為了把蕭寧拉下馬。每一回有多少人憂心他的所作所為帶來的後果,都怕蕭寧會秋後算帳。

至今為止,蕭寧從來沒有主動尋過他的麻煩,就好像他做的那些事,沒有一件可以入蕭寧的眼。

可是馮非仁比誰都更清楚,若是事情成了,對蕭寧而言將是怎麼樣的滅頂之災。

“公主殿下對我這樣的人還須裝模作樣?”然而馮非仁是絕不相信蕭寧如此胸襟寬廣,對像他這樣處處尋蕭寧麻煩的人,蕭寧渾不在意,更是容得下他。

“若你認為,你一個階下囚我也需要同你裝模作樣,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此言不虛,一個階下囚,他還能做些什麼,還想對付得了蕭寧什麼?

蕭寧看著馮非仁的臉色再次一變,那對蕭寧的不喜之極,再不加以掩飾。

可惜了,蕭寧並不在意。

“既然你不是受人誣陷,你也承認自己弑母,便該為你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價。”蕭寧想問明經過,不過是擔心有人殺人滅口,其中有人運作。

可現在看來,倒是不必如此操心。馮非仁不是蠢貨,而且說起他的母親時,那份怨恨和殺之而後快的神色,絕無半分造假。

蕭寧轉身離去,馮非仁大聲地叫喚道:“就是你們,這個世道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女人,你們攪亂陰陽,是你們毀了這太平盛世。都是你們女人的錯。”

這一聲聲的叫喚,蕭寧連頭都不回,隻是出了大牢朝一旁的玉毫吩咐道:“仔細查查馮非仁過往。”

玉毫應下一聲,能讓蕭寧心下存疑的事,玉毫豈能不去查個水落石出。

之後玉毫送來的結果,倒是讓蕭寧頗是意外。

馮非仁原本也是小世族出身,可惜家道中落,父親不得矣娶了屠夫之女杜氏,後來,馮家由杜氏撐起。家道中落的人,原就受不了打擊,更彆說在最後竟然娶了屠夫之女。

每每在外,馮父是受儘了白眼,閒言碎語更是不堪入耳。

偏杜氏是個彪悍的人,對於不爭氣,但凡聽閒言碎語回去與她發脾氣的馮父,從來都是不甘示弱,馮父敢罵她,她就敢揍他。

後來,馮父積鬱成疾,病死了。為他治病,馮家花光了所有的積蓄。

馮非仁兄弟三人,馮非仁最小。兩位兄長在時,對於家境貧困,從來都是爭著幫杜氏做事的。對家裡算是多有幫助,並不讓杜氏一人撐起整個家。

但兄長二人都喜歡讀書識字,類馮父甚多。

然而因為馮父之故,杜氏對於隻一味會讀書的人並無好感,每每看到他們讀書便是一頓暴打,隻為讓他們不讀書,而隻學著殺豬的活,養家糊口。

馮非仁從懂事開始,兄長教他讀書,母親卻費儘心思地阻止他們讀書,隻為不想讓他們成為馮父那樣的人。

最後,長大的兄長再也受不了母親對他們的控製,逃離了家中,至此再無消息。

馮非仁與兄長們相差甚遠,兄長們就算離去,麵對年幼的馮非仁,他們無力撫養,便隻能將他留在家中。隻是離去前,一次又一次地告訴馮非仁,一定不要忘記讀書,一定不能。

在馮非仁的記憶中,正是這如同刻入骨子裡的話,讓他不管母親如何打罵,依然堅持讀書。

比起兄長們跟杜氏躲避的做法,馮非仁多了幾分離經叛道,隻管當著杜氏的麵讀書。

杜氏打得越重,他讀得越是大聲,一直如此。

到最後,杜氏打不下去了,卻是不給他吃,不給他穿。

哪怕兩個日漸長成的兒子因為她的非打即罵而離家出走,生死未卜,杜氏還是想阻止唯一在眼前的兒子讀書,不想讓他們成為像馮父那樣的人。

杜氏加注在馮非仁身上的一切,在馮非仁看來,一切都因女人過於強權。

女人,不應該像他的母親一樣。他見過溫柔如水的女子,以夫以子為天,那樣的家庭,和睦溫暖;也是因為有了鮮明的對比,所以,他覺得女人都應該是溫柔小意,而不該處處出頭。

書讀得越多,古來聖賢之書上的記載,亦分陰陽,各司其職,這叫馮非仁麵對蕭寧這個縱然憑本事一步一步手握大權的女子,他想拉下馬,就好像將蕭寧拉下,他就可以完全對抗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