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桑樹(9)(1 / 2)

這個姿勢讓勒壹從更高的位置,俯瞰他。

但紅發天使從容不迫,表情看起來更像是撒下一把玉米,等鴿子蹦過來吃。

於是勒壹整個人都清醒了。

他以下鄉采風鍛煉出來的身手,矯健地一個跟頭翻到沙發後麵。

等勒壹心驚膽戰地從沙發背後探出頭來,茶幾上的那碗扁食已經不在,半跪在茶幾一側,拿著瓷勺的瑟芮法安同樣不見。

剛才發生的,難道又是幻覺?

“契約者,”瑟芮法安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扁食送到你房間?可以進去嗎?”

勒壹猛地轉頭,但從客廳看不到他的臥室。

看不到是一回事,想象天使先生端著那碗熱氣騰騰扁食站在他房間門口是另一回事,以為自己接下來二十四小時裡不用開口說一句話的勒壹伸出爾康手,片刻意識到天使先生看不到自己,才著急喊:“放、放到房間門口就可以了!”

說完他就想拍自己一耳光。

這是什麼和外賣小哥的對話?

好在天使先生不會在意這些冒犯……大概不會在意吧。

瑟芮法安的聲音依然從另一邊,大概是勒壹臥室門口的位置傳來。

“早餐,熱毛巾,漱口水,都放在這裡了。用完後同樣放在門前就好。契約者,請好好休息。”

……天使先生是從哪位酒店服務員那裡學的話?滿心吐槽的勒壹抿唇不言。

過了一會兒,確定瑟芮法安沒有其他要說的話了,卷發青年才半蹲著小跑,鬼鬼祟祟從餐廳繞進走道。

走道儘頭,他的臥室門口,一輛小推車上,第一層擺著剛才那碗扁食,第二層是臉盆毛巾和漱口水瓶子。

看到瑟芮法安人不在這兒,勒壹才猛地撲出去,撲到推車前,推著小推車開門進門關門一骨碌做完,然後癱在自己床上喘氣。

安全了。

這就是家裡住進了彆人的感覺嗎?太可怕。

哪天得把一抽屜畫了黃圖的速寫本收到床底去。

話說,原本以為天使先生是聖潔純良的天使,現在怎麼感覺……性格有點黑啊?

剛才那一下,絕對是故意的吧?

但是,有什麼故意的必要?

勒壹翻身坐起,沉浸思索中,端起那碗扁食,用瓷勺舀出一枚扁食來。

半透明的麵皮裹著緊實的肉餡,骨湯順著扁食的麵皮滴落,但增加鮮味的海苔碎和芝麻還粘在麵皮上。

卷發青年猶豫了一會兒,才一口咽下。

沒有好吃到附加特效的地步,就是普普通通,用料新鮮,製作仔細,味道鮮美的一碗骨湯偏食。

雖然回家後,天使先生就給了他一杯熱牛奶,讓他喝下,為他安神。但直到此刻,紮實的熱食落肚,那些慘叫,哀嚎,哭泣,嗚咽,暗沉的血跡,青灰的麵孔,彌散的藍紫熒光,和喪屍球中那隻未完成的巨大灰繭裡,扭動抽搐的龐然蛇般黑影……才逐漸從他的耳邊,他的眼前,散去。

勒壹的思維回歸正道。

嗯,為了創作出最好的天使雕像,天使先生到底是什麼性格,必須做個了解。

這點獻身的覺悟他還是有的,隻是同居而已,雖然能互不打擾地進行觀察最好,但這點獻身的覺悟他確實有的。

滿心安詳的勒壹想,洗臉漱口,還去廚房洗了碗放回碗櫃。

他躺回床上的時候,天尚未亮起。

昏暗的小臥室裡隻開了一盞小夜燈,開著空調同時蓋著厚被子,勒壹回歸夏天最舒適的狀態,將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頁。

兩眼迷蒙地畫了一會兒,卷發青年意識到自己勾勒出了一個未完成的絲繭。

不,不是未完成的絲繭,而是一個掉下來,裂開的絲繭。

繭裡沒有蟲蛹。

細密鉛灰線條排列出的輪廓,是一個小女孩酣睡中翹起的嘴角。

***

“嬤嬤,嬤嬤,”一個光著腳的小丫頭跑進寬敞的棚屋,“嬤嬤,鄉民們在山上發現了……發現了那個!”

棚屋裡,端著竹條編織的簸箕,一個佝僂的老婦人正將簸箕裡的新鮮桑葉,灑進架子上的一隻隻圓盤形簸箕裡。棚屋天窗漏下日光,可以看到圓盤型簸箕裡鋪滿桑葉,桑葉間,一隻隻小指長的白色蠶蟲緩慢爬動,張著嘴大快朵頤。

“三丫,”處變不驚的老婦人回頭,教訓自己的孫女,“講過幾次了,你以後要接我的位子,可不能在鄉民眼裡落個沒羞猴兒的樣子。快去洗把手,餓了麼?桑葉采回來了麼?他們找見了什麼?又是上次那樣的磨盤大菌子?”

“不是,不是!”三丫急得跺腳,“是娃娃,女娃娃,鄉民們在山上的桑林裡發現了一個女娃娃!”

她曬成褐色的小臉露出期待興奮的神色。

“嬤嬤,是不是?是不是那個?”

等待嬤嬤回答的三丫,看到嬤嬤丟掉了手中的簸箕。

簸箕裡擦乾淨的桑葉撒了一地,老婦人完全不顧,她旋風般從棚屋裡衝出去,跑得比沒羞猴兒般的三丫還快,路過溪邊的時候,還蹦起來從曬衣場的竹竿上扯下一麵今早晾曬上去,沒有染色的綢緞。

“哎嬤嬤!等等我啊!”

三丫拔腿追上去,婆孫兩個匆匆上了山。

不用人指方向,往此刻山中人聲最嘈雜的地方去就是。山坡上的桑樹林今日擠了不少人,桑枝村大半男女老少都圍在這裡。

這些男女老少,身上或多或少能見到一兩塊絲綢做的大小件。或染色失敗黯淡臟汙,或製作精良富麗堂皇。而無論穿什麼戴什麼,他們看到後來的婆孫兩個,都一樣讓開道。

“蠶巫來了。”

“是蠶巫。”

“蠶巫,你看這個!”

被稱為蠶巫的嬤嬤已經看到了,坐在樹杈上,看起來周歲左右的女娃娃。

女娃娃齊耳短發是新鮮的、剛紡出的絲線顏色,陽光下泛黃的白。散亂短發遮掩的一雙眼睛更是與周圍的鄉民不同,是少見的淡粉色。

現在這雙眼睛透過劉海的縫隙,打量樹下的人們,同時女娃娃胖如藕節的手不停,摘下一把桑葉往自己嘴裡塞。

不需要更多證據,蠶巫高興的大聲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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