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的話, 重錘似的落在蘇小然腦袋上,砸得她很懵。
得不到蘇小然回應, 程程有點發慌,扯著嗓子對手機嚎。
“喂, 喂喂, 小然, 小然妹妹, 你沒事吧?”
蘇小然把目光從薑淮臉上移開, 手機重新放回耳邊:“我在呢。”
程程鬆了口氣, 勸道:“小然, 這件事是很難以接受。但是,你要挺住啊。”
她舔舔發乾的嘴角,“放心,我挺得住。你還知道什麼,全都告訴我吧。”
程程:“我獲得的消息真的隻有這些。當時熏球帶回來後, 是先給我們家老爺子看過的。你都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子當時的表情,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熏球上的符文不同於我們平時所畫, 這種陰陽逆轉的古怪符咒,邪的要命, 老爺子一眼就認出來曆。其實,我也是剛知道,這種符咒其實是出自你爸的手。”
“為了百分百確定, 我們家老爺子立刻就聯係了蘇爺爺, 但是他們怎麼調查確認的, 我不清楚。”
“我想插手,被我們家老爺子嚴詞拒絕。兩位老爺子看起來很忌諱你爸啊。但是,他是人還是邪祟。想做什麼,這麼多年又去了哪裡,我真的一概不知。”
他說的坦白,再沒有半點隱瞞。
蘇小然語氣已經恢複如常:“……好,我知道了。”
程程怕她是在刻意掩飾震驚與悲傷,忙又加了句:“小然,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不要怕,如果有什麼需要哥做的,你一定要告訴我。這次就算是違背我們家老爺子的意思,我也豁出去了!”
蘇小然心裡暖暖的:“好。”
她其實不難受。
隻是很懵,又疑惑、導致思路很亂。
……
蘇小然跟在老爺子身邊長大,從有記憶開始,就沒見過其他親人,祖孫倆相依為命,對於家的概念,就是【福緣來】。
回憶起小時候,能記起的事情,隻是跟著老爺子到處出業務。
在老爺子驅邪除妖時,她就趴在布好的陣法裡,抱著法器,像個童子般乖巧懂事的等著。
農村墳地、山中破廟、還有枉死過人的房子、陰森的枯井……
蘇小然跟著老爺子輾轉一個又一個靈異現場。
宜城周邊的客人跟鄉鄰,都知道【福緣來】的老爺子,自己拉扯著一個奶娃娃,生活不易。
蘇小然跟著老爺子到處走,吃一口東家的飯,喝一口西家的湯,可以說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
後來,她長大一些,老爺子才很少再接外出的業務,在【福緣來】安定下來,每天定時接送她上學,晚上就在【福緣來】裡教她學習驅邪道術。
……
蘇小然從幼兒園起,就跟彆的小朋友不一樣。
繪畫課上,彆的小朋友畫的是可愛小動物、小花小草。
她笨拙握著蠟筆,畫得最多的是符咒。
一開始是沒有章法的鬼畫符,到後來就是有模有樣的驅邪符,五顏六色的,還帶著小星星的那種。
彆的小朋友身上都奶香奶香的,她則常年伴著燭火的檀香味兒。
彆的小朋友都有把爸爸媽媽來接送、參加各種親子活動,她隻有爺爺一個樂嗬嗬的老頭。
蘇小然也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同。
小時候,不是沒問過老爺子關於爸爸媽媽的事情,為什麼彆的小朋友都有,就她沒有呢?
蘇誌賢也沒有瞞她,乾脆利落的說,她爸媽已經不在人世。
蘇小然雖不懂“不在人世”是什麼意思,也隱約明白,爸爸媽媽大概是不會來接她了。
一晃這麼多年,在她認知與生活裡,“父母”這兩個字,沒有任何分量,對她來說也不代表任何意義。
活了十八年,‘已經死去’的父母之一居然出現,還變成了害人性命的邪祟。
並且試圖取她性命??
父女反目,搏命現場??
這種狗血親情倫.理劇般的轉折,再給她幾個腦子,蘇小然都想不出。
……
薑淮彆墅。
蘇小然自回來後,就坐在沙發上發呆,整個人腦袋裡一下子塞的東西太多太亂,像是團找不到線頭的毛球。
她不停回憶這件事情的細節、還有從前在【福緣來】的種種,試圖理清楚現在的一切,找到解釋。
薑淮因為蘇小然的狀態,眉宇成川,神情前所未有的凝肅。
宋林站在旁邊,擔憂小聲:“阿淮,小蘇先生已經這麼坐十分鐘了,從回來就這個樣子,她到底聽到了什麼啊?”
從海城大學裡出來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呢,跟程程打了通電話,魂兒就跟被抽走了般。
薑淮不語,走進廚房。
出來時手裡端了杯剛剛燒好的紅茶。
在蘇小然對麵坐下後,將香氣慢慢彌散的紅茶遞給她:“給,先喝杯水暖暖吧。”
剛才在車上,她手指涼的沒半點溫度。
蘇小然回神,盯著眼前熱氣嫋嫋的茶,睫毛忽閃兩下,抬手捧住,“謝謝薑先生。”
薑淮手臂搭在沙發邊緣,食指緩緩敲著:“是出了什麼事嗎?需要我幫忙嗎?”
他聲線是極溫和、極耐心的。
蘇小然搖頭:“這件事,薑先生幫不上忙的。”
宋林趕緊湊過來,在蘇小然身邊坐下,忙道:“嗨呀,小蘇先生,你先彆急著拒絕啊。有什麼事情說出來給我們聽聽,幫不幫的上忙咱們另說。先讓我跟阿淮聽聽,或許能給你出出主意呢。”
蘇小然抿著嘴角,不吭聲。
薑淮跟宋林也不催促她。
她沉默了足有一分鐘,轉了轉有些燙的陶瓷杯,抬頭看著兩人:“其實這兩天,就在進派出所的早上,我跟程程聯手滅了吸血獸,但是這件事並沒有結束,吸血獸留下了一個很古怪的熏球。”
“那個熏球是人為的,吸血獸也是被故意放出來的,這個不知是邪祟還是陰陽先生的幕後者,熟悉驅邪道術,也有陰陽先生的實力。我看不穿他的底細,隻知道他很強。”
“今天因為調查去海城大學,才跟他正式交手的。”
薑淮說:“程程剛才跟你說的事,就是關於這邪祟的?”
蘇小然點頭。
宋林疑惑:“那小蘇先生是因為這邪祟難以對付,太棘手,所以才憂心忡忡的嗎?”
蘇小然:“……不是,程程是告訴了我,邪祟的身份。”
薑淮覺得,這就是重點,“所以,你認識那邪祟?”
蘇小然握緊杯子,臉上儘是微妙情緒,“不認識的,但是他跟我之間的關係很複雜。”
“因為,他是我爸爸。”
宋林:??
薑淮:……
兩個人同時安靜,也因這驚天轉折給措不及手。
薑淮停下輕叩的手指,思索後開口:“你,沒見過你爸爸嗎?”
蘇小然搖頭:“沒有的,我從小跟爺爺長大的。老爺子跟我說,我爸爸媽媽不在人世。”
宋林咽了咽口水,“小蘇先生的事,這,這確實太意外了。我覺得當務之急,是要確定這件事吧。”
薑淮點頭,“你有跟蘇老先生談過嗎?聽起來這件事的內情,唯一的答案,還是在蘇老先生那。”
蘇小然看看宋林,再看看薑淮,有點鬱悶的垂了頭:“再讓我想想吧。”
老爺子通過程家早已經知道邪祟的身份,卻沒有提醒她,就是不想讓她知道的。
她也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而且。
這件事情太複雜,解開了這個問題,那後麵將會帶來一連串的問題。
比如為什麼她十八年未見的爸爸,是邪祟,這麼多年又去了哪裡?
以及那個,蘇小然有點不敢觸碰的問題。
有爸爸就有媽媽,所以,她的媽媽呢?
……
宋林想了想,認真勸:“小蘇先生,我覺得不能等,既然他給了你三天時間,還一副要取你性命的樣子,當然是越快弄清楚這件事越好,更是以防萬一,再有什麼變故。有什麼事情,也好提前跟老爺子商量。”
雖然宋林也不知道,一個父親為什麼會要自己女兒的命。
薑淮薄唇微掀,更是指出一個殘酷的問題,“而且,你需要做好準備。”
蘇小然抿抿嘴巴,“什麼準備?”
他凝望她糾結的小臉,那黑白分明的眸裡,帶著小動物迷路般的茫然、不知所措,實在挺招人心疼的。
薑淮語氣放輕,用儘量委婉的措辭,提醒她,“他既然衝你而來,如果一定要傷害你的話。你是否已經做好準備,保持絕對的理智與冷靜,把他當做以往的那些邪祟來處理,沒有任何猶豫的下手。”
畢竟是血緣關係,父女之間以命相搏,哪怕那人是邪祟,親手弑父這對任何人來講,都不是件易事,要承受不小的心理壓力。
蘇小然秀氣的眉,一皺再皺,小臉都垮下來。
真的太複雜了啊。
宋林說:“小蘇先生,這件事情你真的需要早點跟蘇老先生聯係。”
……
蘇小然還沒有決定要不要聯係老爺子時,老爺子幫蘇小然做了決定。
夜幕降臨。
薑淮彆墅的門鈴被人摁響。
宋林透過門口的安全監控視頻裡,看到個穿著樸素中山服,精神矍鑠,慈眉善目的老頭。
疑惑的開了門,宋林皺眉:“老爺子,你找誰?”
門外的老頭未語先笑,看起來樂嗬嗬的:“你好,蘇小然住在這裡是吧,我是她爺爺。”
宋林恍然,表情立刻尊敬起來,熱情笑道:“原來蘇老先生啊,您老怎麼這時候來了,請進,快請進。”
他趕緊把老爺子讓進來,好生招待的請到客廳坐下,又跑到客廳側麵的旋轉樓梯邊上,扯著嗓子衝樓上喊:“小蘇先生,阿淮,快下來啊,蘇老先生來了!!”
聲音大的很,響徹彆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