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聽到叔裕要走仲據走過的路,阿芙心中就一陣抽痛。
她知道為什麼叔裕走前為她布置了這樣多,他多多少少做了不回來的打算。
阿芙心想,叔裕啊叔裕,這一趟能為你尋到心安,我怎麼會不叫你去呢?可你該早早告訴我,這樣咱們就能多多相處一段時間。
她又責怪自己,阿芙啊阿芙,為什麼要跟叔裕鬨彆扭?成婚四年,除去他出征的日子,有多少時候是兩人都在長安卻“老死不相往來”的!
終於知道什麼是“有花堪折直須折”了。
說到叔裕要去換季珩的時候,銘晏終於忍不住了,坐到阿芙身邊,握緊她的肩膀:“彆聽了阿芙,彆聽了,休息休息,好不好?”
“我要聽。”她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凝之看了看她的臉色,加快語速道:“...叔裕便換下了季珩。城破之後,彥先隻找到半幅披風。”
“是不是他沒找到?我們再去找找...”阿芙話沒說完,就自己噤聲了。
彥先和裴家軍都不是旁人,絕對是儘心儘力找了。
想來是把整座城的每塊磚瓦都挑了一遍,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
銘晏握住她冰冰涼的手,感覺她一直在抖,可是完全沒在哭,甚至連半點哽咽都沒有。
然後凝之又說了說今日朝上皇帝為裴家雪冤的事,阿芙聽著,一直點頭。
銘晏終究放心不下,拉著阿芙道:“妹妹,你彆憋著,想哭就哭,跟二哥哥還瞞什麼?”
謝韻也道:“都是自家人,阿芙彆硬憋著。”
他們越勸越覺得言語的匱乏。
主要阿芙早有這心理預期,隻是突然再無指望,那悲慟不是爆發式的,而是綿長又陰暗,將她整個人一點點吞噬。
她沒有憋著,隻是眼淚都在以往的日日夜夜裡流乾了。
她緩了會,感覺能呼吸了,就站起身,把一群人送了出去。
看他們都堆在門口不敢走,阿芙道:“放心吧,我有澄遠,出不了事。”
說完便把門關上了。
他們在門口等了會兒,聽見裡頭有窸窸窣窣的起居聲,也不方便再等,便依次出了阿芙的院子。
穆歡年走在最後,忽而想起之前穆晉珩給她的那封裴叔裕留給阿芙的信。
她怕有誤,一直貼身帶著。
這會兒從袖中取出,腳下停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給她。
晉珩一轉身,看到她手中的信,快步過來將姐姐拉過:“彆給了,咱們走吧。”
歡年愣道:“不是說若是芙妹傷心,就給她看麼?”
她嚴肅的盯著穆晉珩:“你不會還掛念著芙妹吧?”
穆晉珩反應了一會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尷尬道:“姐姐!”
“我隻是覺得芙妹如今是太念著裴將軍了。把這信給她,裡頭定然是些慰藉之語,她讀過,豈不更傷心?”
歡年有些猶豫。但她也不好打開來看看叔裕到底寫了什麼,不由得躊躇。
“哎,銘晏是等你麼?”她看到拐角有個身影。
晉珩道:“許是。姐姐我先送你回房。”
“自己家有什麼要送的。你快去吧,他許是有事要找你。”穆歡年笑笑,自去了。
穆晉珩一走過去,向銘晏就道:“你之前說裴將軍的信,是年姐拿的那一封麼?”
穆晉珩點點頭:“是,隻是我猶豫要不要給芙妹看。她越快把裴將軍忘個乾淨,她心裡就越好過。雖說這樣對裴將軍不住,不過他在天有靈,也希望芙妹開心些?”
月光如水,銘晏靜靜看著晉珩的神色:“我覺得有些事,縱然是痛苦,也不願意忘掉,更不願意錯過。”
銘晏清澈的眸子在黛藍色的天空下顯得有些深不可測,晉珩無端想起福安往事。
他道:“是啊。”
平心而論,他與楊緲渠僅僅是萍水相逢,而他尚且一遍遍咂摸著那些痛苦,芙妹與裴將軍夫妻五載,哪裡能輕而易舉說忘就忘呢?
晉珩道:“明日我去找三姐,叫她把信給芙妹看。”
銘晏拍了拍晉珩的肩膀,微笑道:“我許久沒來漁陽了,都忘了咱們小時候都在這院子裡玩些什麼。”
兒時的記憶總能讓人從現世煩憂中解脫出來,晉珩微笑道:“來點瀟湘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