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包往沈硯的辦公桌上一擱，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他的辦公室，上次來的時候心情複雜，除了吃飯並沒有好好看過，如今細觀，才發現風格果然又很清冷，不見半點煙火氣，一切布置都很簡約，和當年錄節目的時候他在樓下的那間臨時辦公室如出一轍，隻不過多了很多專業的書和儀器。臨西一座大書櫃占掉了整麵牆的麵積，旁邊一張桌子，幾個沙發。南麵是大片的落地窗，向下俯瞰的時候高曠邈遠，整座城市儘在眼前。另外還有兩間內室，其中一間放置著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超級計算機，另一間鎖著，估計可能是他平時休息的地方，離開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門。
她看夠了，晃晃腿，才打開電腦開始做事，雖然說放假，但是有些日常還是得堅持，比如看各大期刊最新發表的文章。不過到底沒有期限，她看得也很悠閒，一篇關於量子隱形傳態的論文看到一半，微信突然叮咚一響。
【學妹學妹！江湖救急！老大讓我捎份文件下來我給忘了！！你看看是不是在桌上有個白色的盒子！能不能麻煩你送下來，三樓西邊的曦河廳〔拜托〕〔拜托〕〔雙手合十〕】
杜詩怡抬頭望望，果然看見了個白色盒子，就在一摞項目合同的左手邊，她回了句“好，我馬上到”，關掉文檔站起身。
想想又覺得奇怪，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你確定是這個啊？你們文件用盒子裝的？】
那邊回得超級迅速：【是U盤，U盤，電子文件】
好吧。杜詩怡拿起盒子快步下樓，雖然沒來過這邊，不過方向感很好，她很快就找到了寫有曦河廳的牌子，徐宇微信上說讓她直接進去，她想著這估計是通往後台，在門上敲了敲，信手一推——
像是推開了夢幻島的結界，一瞬間走進了光裡，漫天禮花從天而降，有無數個聲音同時在喊——
“！！！”
根本不是通向後台，而是直接走到了舞台之上。禮堂被彩帶和氣球裝飾一新，推車上九層的大蛋糕高高矗立，舞台中央是金色的獎杯，被放置在漢白玉底座之上，耀眼奪目，璀璨生輝。原本一排排的座位全部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盛大的晚宴現場，自助餐區第一道甜點上淋著色澤鮮豔的果醬，琳琅滿目的菜品擺滿了六張長桌，桌上的瓷瓶裡插著雛菊與風鈴草，雪白盤盞映著水晶吊燈的光。台下擠著許多人，領頭的正是昨天給她打電話的男生，不知從哪搞了個大喇叭，站在一張椅子上喊——
“師門傳統，必有慶賀！恭喜學妹萊茵獎，歡迎學妹回家！當初徐學長代你領的獎杯，如今我們把慶祝儀式補上！”
身後那扇門又輕輕響了一聲，沈硯出現在台上，隔著滿堂燈火望進她的眼眸，那一瞬時光重疊，仿佛回到了去年國家青年科技獎的授予現場，那時候他也是這樣走來，眉眼深邃，為她遞上紅底燙金的證書。這一次他遞來的是一捧花束，還帶著新鮮的露水，風信子和滿天星團團簇簇，正中央一朵玫瑰粲然盛開，它們依在薄荷白色的霧麵紙內，被玫紅的緞帶束起，她抱了滿懷。眼前是沁人心脾的芬芳，遠處是徐宇朝她眨眼：“學妹，那個盒子！打開看看。”
白色錦盒打開，連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條項鏈，在燈下泛著好看的光澤，繁星般的鑽石串起璀璨的銀鏈，吊墜是月亮的形狀，靜靜臥於天鵝絨錦墊之上，風華無雙。
像一個水晶般的夢境。
沈硯低聲說：“沒有獎章，用它代替。”
他傾身過來，為她戴上，指尖按過環扣，漫過清淺的雪鬆氣息。下麵一群人在拍手，也在喊“學妹學妹我們也有禮物！”，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切都在向前走，在這個瞬間卻仿佛什麼都未曾改變，她還是實驗室的團寵小師妹，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大廳儘頭是一棵禮物樹，枝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盒，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件，嚷嚷著讓她去拆，一片熱鬨間，不知道誰又碰到了機關按鈕，於是又一波金色的禮花從天而降，和著滿廳的尖叫，一同深深刻入記憶殿堂。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那是此後經年她在萬千風景裡，仍銘記了一生的光芒。
***
這場盛大的聚會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群星閃爍，月上中天，杜詩怡和沈硯站在街邊，送走最後一批人，看著出租車轉了彎消失在視線，路燈溫柔的光線下，杜詩怡率先笑起來：“天啊，我感覺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今晚了。”
好大一場驚喜，甚至超越了萊茵獎本身的意義。她歪著頭，笑意全在眼睛裡，怎麼也抹不平。夜深人靜，燈暖風輕，兩個人漫步在月色下，仿佛有無限的溫柔在空氣中靜靜流淌。她仍覺得驚奇：“曦河廳都改建啦，沈總好大的手筆。”
“去年舉行最終輪儀式的地方。”沈硯說，“我們想補給你一場加冕。”
“所以你哄我在辦公室等你，是為了這個呀~”
“不全是。”沈硯說。
他停了停，在月光下又走了幾步，兩個人的影子在地麵上交疊。他深吸一口氣：“所以，人都走了，你……跟我上去嗎？”
“嗯？”
“剛才是我們準備的，”沈硯望著她，“現在是我的。”
此間意味昭然若揭，多少未出口的話在晚風裡氤氳，杜詩怡漂亮的眸子眨一眨，唇角彎彎，依然還是那一句：“好~”
語聲落地，青年的眸色再度不受控製地亮起，仿佛她的話是唯一的神諭。他屏住呼吸，這一次伸出手去，緊緊牽住了女孩的手。
他牽著她，走上華元此刻空無一人的樓道，走進世研部那道被業界奉為神域的玻璃門，走過盛大遼闊的外區和核心區，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兜兜轉轉一整天，他們又回到了這裡，杜詩怡好奇地看著沈硯在觸控屏上輸入一長串複雜的指令，推開了那間下午時原本鎖著的內室門。
“——全息艙！”杜詩怡的聲音透著無邊的驚喜，“你把它們帶回來啦！”
剛剛突破核心技術被帶入現實的產物，目前數量並不算多，基本都在航天基地，前不久軍方要走了一批用來訓練特種兵。不過昨天走的時候聽張啟行的意思，會留給世研部兩台用於拓展應用場景，比如醫學手術訓練、化學危險實驗這些，繼續為其他領域帶來全息化改變。也就是才確定的事，沒想到沈硯已經做好安排。她的手撫上散發著幽幽藍光的艙室，她曾經千百次描摹過它的紋理，在無數個夜裡殫精竭慮過它的構造與組成。視線移至旁側插卡的區域，她忽然“咦”了一聲：“好像沒見過這個芯片啊，這是哪一張？”
“我做的。”沈硯說，“過年的時候放了半天假，你們都回家之後我做的。不是多複雜的場景，就是想著，你也許還喜歡看。”
他沒有家人，沒有團圓夜，過年對他來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獨處。這些年的人生裡，或許也就隻有在大四那一年遇見那個紅衣愛笑的小師妹，才在記憶裡留下過一個溫暖的冬天。後來她轉身離去，從此他的世界隻剩風雪，直到她終於又站在他眼前，眼睛裡含著比星辰更好看的笑意，笑問：“那我進去啦？”
他下意識地點頭。
有那麼一瞬間周遭極靜，他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少女拎起裙擺輕盈地進了艙室，不是夢，而是真切發生在他眼前的事實。房間中央，兩台全息艙並排放置，像是兩條江流經曆了漫長漫長的歲月終於彙聚到一起，他極輕極輕地呼出一口氣，閉上眼，躺入另外一間艙門。
艙門關閉，卡槽裡的芯片開始讀取加載，窗簾在中央空調的微風下輕輕拂動，房間靜謐，空無一人。而就在這個時候，杜詩怡擱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忽然一動，有一個浩瀚星空背景的軟件圖標閃爍了幾下，緩緩地亮起來。
作者有話說：
下章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