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院裡的下人,連著打雜的小太監都算上,一個沒放過,挨個過刑呢。
昨晚,皇太後薄氏的責問,猶在聶謹言的耳邊打著轉。
到底是他的翅膀硬了,總愛做先斬後奏、有違主子心意的事,還是因著他漸漸羽翼豐滿,對原主子有了威脅,越來越不被信任了。這個問題實在矛盾而又難說啊。
聶謹言的心底,泛出一絲苦味。這一瞬間裡,他隻覺心裡嘴裡,都充滿著這種怎麼也吞咽不掉的苦味。
他的手無意識地摸到了胸口,昨天早上,溫小婉塞給他的那包叫什麼泡芙的小點心還在。他一直沒來得及吃,也沒來得及放回自己的住處,就這麼揣到現在。
他還記得,那東西入口即化,甜得發膩。
以前,像這樣的小東西,他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更不會容著彆人往他嘴裡塞的,更彆說一口不想吃,卻還揣在懷裡了。
摸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嘴裡心裡似乎沒有那麼苦了。
聶謹言收斂著的眼眸慢慢睜開,衝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喜子吩咐道:“兩位娘娘怕也餓了,你去傳些膳食來給兩位娘娘。”
小喜子低眉應聲,倒退著出去。
小喜子剛出去,芙蓉院那邊主管刑訊的小祿子一溜小跑過來,給聶謹言行過禮後,走到聶謹言的身邊,極低的聲音與聶謹言耳語。
聶謹言兩條微微斜向上挑的眉,漸漸皺到一起,等小祿子說完後,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輕聲問道:“他確實如此招認的?”
小祿子邊點頭邊確定,“是的,司公,連升那慫貨,三棍子下去,全都招了出來,但他知道的不多,依小的看,連個皮毛都算不上。”
聶謹言擺擺手,“這就足夠了,這個時節,本公估計著,皇上也不想審出太多來。”
若真如這個連升所說,這件事可不是一般的麻煩,牽扯太多,不管是哪一方,如果一意追查到底,不定有多少條人命被牽址進去呢。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他一個宮裡苟活的廢人又有什麼憐憫之心,隻是死了到是乾淨,他不過不想看到又有小孩子,也如他一般長大活著罷了。
此時,迫在眉睫的事情不隻這一件,小壽子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想來事情辦得不太順利。
聶謹言正想著要不要他親自去一趟時,小福子像耗子被貓攆了似的,從外麵匆匆跑了進來。
聶謹言本來就皺在一起的眉頭,皺得更深,他剛要開口訓斥小福子幾句,小福子卻連禮都忘了與他行,直接跑到他的身邊,俯到他的耳邊,低不可聞地說:“回司公,婉兒姑姑來了,在角門那兒等你呢。”
在屋內的小祿子,已經自動退到一步開外了——足見聶謹言的家教甚好了。
聶謹言皺著的眉頭,一下子鬆開,其餘的表情皆未變,他沉默了片刻,對小祿子說:“你去把你審問出來的情況,一絲不拉地稟給兩位娘娘,本公有事出去,兩位娘娘若要問起,你就說本公去了刑房。”
事情審到這裡,宜慶宮芙蓉院的事情,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怎麼發落齊貴妃、謙美人和那一乾人等,這不是他能決定的,。嚴肅妃既然跟著來了,審出過程來,有她去回稟皇上,比自己去好太多。這任務就算交了,以後……再說以後的。
溫小婉偎在角門的牆角處,用腳尖踢著有一掌高的木頭門檻,目光卻是往角門裡麵望去的。
今晚的宜慶宮,因著嚴肅妃與聶謹言的到來,職守人員整個變了。
這處角門,聶謹言覺得它不起眼還方便進出,被臨時征用了。聶謹言把角門這裡原先宜慶宮的人,都攆去了彆處,放了自己的近人。小福子就是其中一個。
說起溫小婉不是來角門的,她是想找去宜慶宮的後門。對於她出身的那個職業,她總覺得後門才安全些。誰知道路癡發作,後門沒摸到,卻誤打誤撞地摸到了這處角門,也算緣分。
聶謹言走到角門的時候,隨著他一起來的小福子,已經自動自主地把他自己隱身到不惹人厭煩的角落裡去了。
自他上次問溫小婉與聶謹言什麼關係,溫小婉回他一句‘大爺’後,他的三觀五感就已經在溫小婉麵前徹底崩碎,再也組織不起來了。
“你怎麼來了……”未等聶謹言說完,溫小婉已經從角門處衝出來,快步到他身邊了,揚著一張傻傻的笑臉說:“想你了唄。”
聶謹言的眼睫不自覺地垂了下去,在眼下遮出一片濃重的陰影,竟比這二更頭的夜,還要深還要暗了。
他很想問一句,想他什麼了,他又有什麼好想的。可這樣有點不知羞恥的話,剛冒在他的腦海裡,他的耳尖就紅了,實在問不出口來。
他有的時候想不透,為什麼這樣的話,在溫小婉嘴裡,就能輕輕鬆鬆說出來,無所顧忌呢。換個彆的女孩子,怕是……,至少麵對他時,一定說不出來的。
聶謹言抬起手,修剪得乾淨整齊的指甲尖,慢慢地劃過溫小婉的頭頂處的秀發,冰涼的指尖與溫熱的頭皮,重重地交撞了一下,聶謹言隻覺心口一緊,手像觸電似的,立刻收了回來。
溫小婉不解地抬眸望他,“怎麼了?”她一點不介意聶謹言像摸小貓似地摸她,她還沒有亮貓爪子呢,聶謹言怎麼好像就有了被強X似的……快感了呢。
原諒她又罪惡了。
聶謹言並沒有回答她,卻退後一步,離她更遠了。
有了這一步的距離,在這個狹小的角落裡,顯得有千丈般那麼疏遠了。
溫小婉覺得不舒服,她又不是屬星星的,大半夜好不好的和聶謹言玩牛郎織女天河會。
她往前邁了一大步,結果彆說之前那一步被她的大步吞沒,連著原本就是聶謹言的空間,也被她占去了不少,幾乎要與聶謹言貼在一起了。
“好像有人敲鼓,你聽到沒?”
她明知道那是聶謹言心跳的聲音,卻還這樣說著,掛在角門挑簷處的紅燈籠,散出微弱的光,照出聶謹言越發垂得嚴實的雙眼。那條細長的眼線,弧度優美。
聶謹言想克製自己的心,彆跳得那麼快,勉力好久,也沒有做到。直到聽見對麵,溫小婉發出一串‘咯咯’的笑聲,如銀鈴一般,在夜色中,好聽極了。
他才有些惱羞成怒地低吼道:“閉嘴!”
但在這蘼蘼的夜色與溫小婉的笑聲中,這兩個字實在太外強中乾、沒有力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