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強壓著怒火,將她推開,她就勢摸了一把展昭的手指,指尖相錯,展昭感覺到了她掌心薄薄的繭。
那是一雙習武之人的手。
展昭這才抬眸仔細瞧了她一眼。
秦音披著他的衣服,攏了攏頭發,漂亮的眸子裡映著漢水,語笑晏晏:“官爺,奴家姓秦名音字子規,還請官爺多多指教。”
那時的趙爵還沒有反意,展昭與秦音一塊共事,雖極看不上秦音那妖妖嬈嬈的穿著打扮,但時間久了,竟也習慣了。
秦音的能力與她的相貌一樣出色,且素有俠心,許是因為她身世的原因,看到路邊乞討的小孩時,都會忍不住眼眶發紅。
當然,如果她能稍微收斂一下那傷風敗俗的行為,展昭覺著,她還是一個不錯的同僚。
展昭在秦音的協助下了結了一樁大案後,在襄陽城樓上與秦音對月而飲,十年佳釀女兒紅,他倆喝了一壇又一壇。
喝完最後一壇,秦音右手支著下巴,瞧著他說:“哎呀,這可怎生是好?這些酒,可是王爺為奴家出嫁時準備的,今日被官爺喝完了,奴家出嫁時,可就沒有酒喝了。”
酒精充斥著展昭的神經,展昭大著舌頭,義乾雲天:“展展某賠你便是!”
秦音眨了眨眼,身體湊了過來,與往常一般,那雙手又摸上了他的臉。
冰涼的摩挲著他的臉,秦音的聲音慵懶而沙啞:“酒就不必了。”
“賠奴家一個郎君罷。”
她捏著展昭的下巴,漂亮的有些過分的臉越來越近。
醉眼朦朧間,展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她身上特有的花香撲向他的鼻尖,展昭一下子就醒了。
一把就推開了秦音。
月色下,秦音眸光漣漣,嬌笑道:“哎呀,官爺,你彆是個雛兒吧?”
展昭抬頭望月,臉比月上的夜空還要黑,道:“秦子規!”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秦音捏著嗓音的話一遍一遍在展昭腦海響起。
“官爺,秦姑娘這個稱呼太見外了,叫奴家音音便是。”
“官爺,奴家甚是心悅你。”
“官爺,你何時八抬大轎迎娶奴家過門?哦,不是八抬大轎也可以。隻要能與官爺在一起,奴家做小也是甘願的。”
“官爺,王爺說,奴家的家鄉在巴蜀,那裡有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子規鳥在空中盤旋唱歌,畫麵美極了。等官爺哪日休了假,與奴家一同去家鄉看看可好?”
“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官爺,奴家的名字,便是來自於此。”
“一叫一回腸一斷,奴家的命,也是如此。”
“官爺,奴家與你說了許多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奴家也分不清了。”
“官爺,奴家”
而最後一次秦音沒再用嬌滴滴的聲音跟他說話,她的聲音清洌,如冬日的寒風一般刺人骨髓。
“趙家江山,諸王有份!逐鹿中原,能者居之!”
“展雄飛!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一彆,你我之間恩斷義絕!他日相見,子規必以死相搏!”
那是展昭第一次聽秦音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秦音沒再捏著嗓子說話。
山間的風呼嘯而過,秦音的聲音慷鏘有力,目光決絕。
十月的天氣,飄起大雪,展昭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三年後,襄陽王趙爵造反,秦音領兵,劍指東京。
展昭終於又見到了秦音,第一次見她穿著布料極多的衣服,素白的銀甲包裹著她的全身。
烈烈的風吹起她鬢發,她的臉頰素淨,一點妝飾也沒有。
展昭站在城樓上,秦音的聲音清脆嘹亮,響徹雲霄:“兒郎們!隨我殺入東京,誅佞臣,斬昏君,迎襄王為帝!”
展昭突然就開始懷念,她穿著布料極少的紅紗衣,捏著嗓子嬌滴滴與自己說話時的場景了。
展昭睜開眼,看向高高的龍椅旁的秦音。
她一身素白銀甲,麵不施粉,聲音清冽,目光決絕,她是世人眼裡武力爆表的叛軍統領女將軍,而不是漢水河畔,一顧傾人城的紅衣佳人。
秦音也發覺了他,從趙爵膝上起身,抬手擦乾了臉上的淚痕,掌心翻轉,武器回手。
展昭曾是她的任務,嬌嗔癡纏,換著法子把美人計表現得淋淋儘致,其結果也隻是展昭滿麵羞紅地將她推開,大義凜然地說著姑娘請自重。
秦音歎了口氣,她平生有兩恨。
一恨沒能幫趙爵謀反成功,二恨對著展昭使了三輩子的美人計,到死也沒能成功地迷惑住展昭。
展昭這個人,天生就是她的克星,殺了她兩次還不夠,如今要來殺她第三次了。
成王敗寇,願賭服輸,她沒甚好怨的。
可惜秦音一生戎馬,殺伐決斷,隻是有一點,就是不夠細心。
若她足夠細心,便能發覺,展昭在推開她的那一瞬,紊亂的氣息與清澈的眸子裡閃過的那一抹的溫柔。
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秦音的目光清澈而淩厲。
“新帝麾下秦子規,向展護衛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