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作(1 / 2)

荊南枝不太愛說話,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刻木雕。他白日在夏酉的鋪子裡替夏酉刻,晚上回家就替皎皎刻。

皎皎的糕點捏烏龜、兔子、貓狗,他就用木材刻烏龜、兔子、貓狗。巴掌大小的木雕,個個栩栩如生,刻完後全都給皎皎。

“你送我一兩個就得了,送這麼多做什麼。”

皎皎卻不想讓他繼續刻下去:“每天都拿小刀對著木材刻上一整天,荊南枝,你就一點不怕瞎了眼?”

荊南枝道:“我眼睛沒問題,你不用擔心。”

轉而又問:“皎皎,你是不是有彆的喜歡的樣式?你和我說,我替你雕。”

皎皎答:“我喜歡的小貓小狗你都給我雕好幾個了,我才不用你繼續替我雕。”

可荊南枝好似做木雕做上了癮。

每日傍晚,皎皎在屋裡讀書,他一人坐在院子裡,下意識地就想找點事情做,不知道做什麼,便又開始做木雕。

皎皎見他冥頑不靈,托著下巴苦想了整晚,終於想出了法子來治他。

那一晚她難得沒有讀書,而是找了張紙,提筆開始在上麵寫寫畫畫。

次日清晨,皎皎比往日起得早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拉住要出門的荊南枝,神神秘秘地跑回屋內拿出自己準備了一晚上的東西:“先彆急著走,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她興高采烈地拿出一張畫滿了奇怪圖案的紙張:“當當當——就是這個。”

荊南枝認真看了眼這張紙,實在沒看出這普通的一張紙好在哪裡。

她先畫了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圖案,三橫一豎,隻留了一個開口,整體形狀像是一個山。這圖案她畫了許多排許多個,從上至下排列,每一排的圖案大小和開口朝向都是不同的。

荊南枝咦了聲:“皎皎,這是什麼?”

皎皎得意洋洋,小梨渦愈發深:“這個叫視力表。”

她跑開兩三丈遠,說:“等會兒我指哪個圖案,你就說出它的開口朝向哪個方向。如果你最後一排的小圖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我就再也不說你晚上還刻木雕的事情了。”

芸娘在一旁聽了笑:“這個法子好,眼睛好壞一目了然。”

其實也不是她想的啦。

皎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無法解釋,隻能含糊過去。

說清楚規則後,皎皎開始給荊南枝做視力測試了。

她存心想刁難荊南枝,準備給他一個下馬威,於是率先指了最下一排中間的一個圖案,笑眯眯問:“這個圖案朝什麼方向?”

荊南枝的目光落在她圓潤指尖停留的圖案,老實回答:“向下。”

咦?說對了,是蒙對的麼?

皎皎不信邪,又指了指旁邊的圖案:“那這個呢?”

荊南枝道:“這個向右。”

到最後,皎皎把最後一排的圖案都指了個遍,還是發現他說的一個沒錯。

這麼小的圖案,比小拇指指甲蓋還小,他都看得清?

皎皎不可置信,懷疑是自己離他太近,於是又往後退了兩步,道:“剛才離你近,你才看得清楚,現在我們再來測一回。”

荊南枝沒有立即回答。

他瞥了眼在他眼裡清晰無比的一排圖案,遲疑道:“……皎皎,你要不要再往後走幾步?”

都快貼到牆邊了,他居然還嫌近?

皎皎怔楞一瞬,反應過來後覺得自己整這一出簡直是自取其辱。他眼睛好得跟鷹一樣,哪用得著她擔心。

她把紙收起來,不甘心道:“以後每天早上都給你測一回,就現在這個距離。哪一日你說錯了,你就再也不準在夜間還做木工。”

芸娘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鬨,被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逗得滿臉笑容。

她對皎皎說:“你這個法子好,以後每天早上你跟著南枝一起測。要是哪一天你瞧不清楚了,酉時後就不準你再讀書。”

沒想到這東西居然坑到了自己頭上,皎皎傻眼。

她急:“娘——這不一樣——”

芸娘難得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態:“沒什麼不一樣。”

她笑:“你怕南枝因為刻木雕熬壞眼睛,就不怕自己因為看書熬壞眼睛?你分明每日看書都比他刻木雕晚,怎麼有臉去說人家。”

皎皎無法狡辯,張了張口,隻能怏怏應好。

荊南枝見皎皎皎皎垂頭喪氣,臉上沒了精氣神,腦袋上的發繩穗子也有氣無力地耷拉,猶豫道:“不然……我晚上不做木雕了?”

他並不想讓皎皎不開心。

“你不做她也逃不掉這事。”

芸娘抿唇一笑,對荊南枝道:“好孩子,這事和你沒關係,全是她自己惹出來的。”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皎皎鬱悶不已。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皎皎很快動了壞心思。

於是幾日後的清晨,芸娘就聽皎皎喊:“娘,我下麵兩排圖案好像看得沒以前清楚了——”

芸娘驚:“怎麼回事,昨天明明還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皎皎哭喪著臉回:“一定是我昨晚繡花繡得太晚,把眼睛看傷了。”

女工是芸娘為數不多堅持要讓皎皎學習的東西。

芸娘一直覺得女孩子該學點女工,畢竟每個女孩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繡,皎皎再不喜歡女工,至少也要學一些,這樣將來嫁到夫家也不至於被笑話。

因此哪怕皎皎說自己不愛繡花,她還是逼著皎皎每幾日就要繡出點東西來。

女工是重要的,但哪能有皎皎的眼睛重要?

芸娘歎氣道:“這些幾日你彆繡花了。”讀書的事情是不好叫停的,畢竟是二公子在教的,芸娘道:“晚上讀書也不許太晚。”

皎皎的眼睛時好時壞,一度把芸娘給愁壞了,她實在是想不清什麼緣由。

可過幾天,芸娘很快琢磨過來,發現了不對勁之處——哪有這樣的蹊蹺事,皎皎前一天看書,第二天眼睛就沒問題,可若是前一天繡幾朵話,第二天就看不清楚了?

反應過來後芸娘又氣又笑,晚上回家訓皎皎:“就這麼不想繡花?連你娘都糊弄。”

皎皎垂頭囁喏,坦誠:“是不喜歡……娘,說謊是我錯了。”

認錯認得這麼乾脆,倒教人不好再多說什麼。

芸娘食指點了下她的額頭:“罰你三天繡一隻黃鸝鳥給我。”

對於隻能繡圓月的皎皎來說,這無疑是個大懲罰。

皎皎痛苦不已地點頭。

等芸娘轉身去了廚房,她沮喪轉身想去拿絹布和針線,偏過頭卻見向來表情很淡的荊南枝正扶著門欄笑。

這是皎皎第一次見荊南枝笑,一時不由看呆。

他平日冷冷清清,誰知道笑起來冰雪消融,像是漫山的春花都開了似的,灰暗的屋子仿佛都因為他這一笑亮堂起來。

難怪青石街有人私下戲稱他為“美人南枝”,皎皎這下子總算能明白緣由。

荊南枝發現皎皎正盯著自己若有所思,下意識收了笑,問:“怎麼了?”

皎皎老老實實答:“看你笑,覺得你笑起來好看。”

荊南枝白淨的臉上霎時間浮上紅霞。

他悶聲道:“我不會笑。”接著就轉身離開。

皎皎想,這哪裡看得出是不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