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八德(2 / 2)

殷鞅忍不下這口氣。

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想,便把泉衣喚來,問:“那燕女這幾日如何?”他嘲道:“沒再和你哭吃不飽飯的事情?”

泉衣當然是不會說自己偷偷給皎皎的飯菜加了點分量的事情的。

她恭謹道:“回太子,不曾再說過了。”

殷鞅又問:“她整個人看著氣色如何?”

氣色麼……

泉衣猶豫,還是回:“看著不太好。人比以前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

這才幾日,一日兩餐都能餓瘦?

殷鞅不知道皎皎是鍛煉瘦的,聽到泉衣話後,他不可思議:“她看著人也不高不壯,難不成真的是天生大胃口之人?”

領軍作戰幾年,殷鞅在軍中見過不少人,自然知道有些人看著瘦削,實際胃口比一般人還要大,是怎麼也吃不胖的。

想到這,殷鞅道:“當真是來克我的人。差點害死我,我卻還要一日三餐供著她。”

他懨懨地揮手:“給她加餐。”

泉衣驚住,抬起頭看他。

瞧見她麵上的疑惑,殷鞅心頭更是不爽快。他直起身來,動作間拉扯到左胸的胸口,忍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殷鞅皺眉冷聲:“總不能讓她就這麼餓死,我還要留著她這條命,帶她回埕陵好好磋磨她。她若是就這麼死在這裡,我這受傷之仇又去哪裡報?”

但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得勁。憑什麼她傷了他還能吃好喝好?

這樣一想,殷鞅喊住泉衣:“不行,我不能讓這燕女過得如此舒服,她是來受罪的,可不是來享福的!讓廚房看著,什麼菜難吃就做什麼過去,量給她管夠。”

真當是一招損計!

她不是喊餓?這下子菜放在她麵前,看她還吃不吃得下!

殷鞅總算覺得暢快,露出笑。哪怕這笑引得他又驚天動地地咳了好幾聲,他還是眉眼舒展,神清氣爽。

他終於滿足,吩咐泉衣:“就照這樣做,一日三餐,一餐不能少。”

皎皎如願以償開始一日三餐,飯不僅管飽,甚至足可以撐死她。

代價是飯菜頓頓味如豬糠,讓人吃一口就恨不得全吐出來。

皎皎忍著吃了。實在吃不下去,就隻吃米飯。米飯雖然也做得粗糙難咽,但總比這些菜要好許多。

她一口一口地吃飯,吃一口便在心中罵一句殷鞅,一整碗飯吃完,殷鞅已經在她心中下了一百次油鍋。

吃了一日飯,皎皎再一次下定決心:跑,一定要跑,還要在劇情發生前就跑!殷鞅這蠻子,活該被人捅刀子!

飯終於吃飽,鍛煉身體的事情也每日都在堅持,可惜半個月過去,殷鞅還是半分要把她放出去的想法。

皎皎心中愈發焦灼,但也無計可施,隻能繼續待在屋子裡。

每日除了鍛煉,她做得最多的事情是在屋內回想書中關於芸娘和荊南枝的劇情,再根據這些七零八碎的劇情來規劃她的逃跑方案。

書裡麵大多大多都是以女主角的視角展開,對芸娘和荊南枝的描述不多。但有描述就是好事,說明他們都安穩活到了劇情進行的時候。

皎皎天真又樂觀地想:隻要她能逃開殷鞅這個瘟神,然後找到荊南枝,和他在劇情開始前去魏國把她娘帶出來,她的生活便能回歸到原樣。

當下最大的問題是,她要如何活下來,活過這一年,她被寫死了的十一歲。

這一步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困難重重。

首先,皎皎並不知道書裡所謂的追殺發生在什麼時候。

其次,殷鞅身為太子,身邊的護衛數量不少,經過越王一事,想必身邊的人會更加多。有這麼多人在明裡暗裡看著,皎皎要想逃離,這絕非易事。

煩,太煩人了。

皎皎越想頭越大,起身想去在屋裡找找有沒有紙張和筆墨——她習慣思考是時寫點東西。反正這個世界的文字和她穿越前的世界的文字不一樣,用之前的文字來書寫,料想殷鞅看到也會以為她隻是在鬼畫符。

隻是在屋裡找尋不到多餘的筆墨,倒是在翻騰的過程中,在角落的書畫缸裡找到了十幾幅留有了荊南枝落款的大字。

皎皎看了看落款的年月,算了算——全是荊南枝在六歲到十一歲之間寫的。

皎皎把紙張攤在地上,發現這十幾幅字寫的竟全都是八個字。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是燕國人推崇的八德。

皎皎知道荊南枝識字,但從沒聽他提起過讀書的事情,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如何,他也從來沒有在她麵前說起過,“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八個字他更是提都沒提起過。

可眼下,鋪滿地的紙張上,他卻隻寫了這八個字。

他的字也像他的人,結體疏朗,筆跡瘦卻硬,一撇一捺極具風骨,是難得一見的好字。

皎皎記得他曾經輕描淡寫地說過一句父親是守城將軍。如此說來,此處便是幽平郡的將軍府?殷人攻下此地,將此地作為據地,又懶得再造什麼府邸,便乾脆搬進府內?

能讓殷鞅看中,這宅子定然在幽平郡是數一數二的。

而在幽平郡有這樣的大宅子,他父親又怎麼會是普通的守城將軍?有這樣父親和家世,他又怎麼會獨自一人流落在外,甚至提都不提一句過往?

皎皎又想起了床頭的一個個字。

他刻了那麼多個“臟”。

有這樣家世,寫字隻寫“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人,為什麼會說自己臟?

皎皎原以為當初荊南枝**地來到她麵前,他說出的那一句“不臟”隻是在說自己的外貌不臟,但此時此刻,她卻覺得那句“不臟”或許還有彆的意思。

她努力去回想劇情,可是發現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畢竟在中他也不過是出現幾章而已,作者根本沒著墨他的過往,隻說他一出場便是赫赫有名的“玉麵煞神”,最喜白衣,殺人無數,冷若冰霜。

這樣的人怎麼會臟呢?

皎皎想不明白,可手裡攥著刻著他名字的羊脂玉,想到那一晚他說的那一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心中還是很替他難過。

他的確一直陪著她,直到此刻,這屋裡還全是他曾留下的東西。

發現她不在山洞之後,他會怎麼做?會在那裡等下去麼,還是會如同中一樣,走上那條布滿了屍山血海的長路?

皎皎想起自己給他求的那塊桃木牌,想:走上那麼一條路,他又是否能歡喜一生?

其實答案或許她知道。

第二日泉衣來給皎皎送餐的時候,皎皎難得與她聊起彆的事情。

她佯裝不經意地問泉衣:“姐姐,這宅子以前是什麼人住的?”

泉衣隻當她是通過屋內屬於燕地的裝飾風格想起了故鄉,再者這宅子以前是誰住也不算機密,便答:“是一位姓荊的大將軍。”

她想了想,道:“奴隻是聽墨老提起過,說這位大將軍是出自燕國王都赫赫有名的士族,好像叫什麼……雍陽荊氏?”

雍陽荊氏?

聽到熟悉的姓氏,皎皎喉頭微動,問:“那現在這荊將軍去了哪裡?”勉力維持平靜,她儘量不動聲色:“他……他沒什麼子女和仆從麼?他們都回雍陽了嗎?”

她問得心驚肉跳,泉衣卻答得輕描淡寫:“都死了。”

皎皎藏於袖中的手已經不自覺握了起來。

她屏息:“……一個沒留下?”

泉衣點點頭:“奴跟隨太子來此處時,幾個沒逃走的燕人說的——全都死了,一個個都是從城牆上跳下來死的。燕人說這叫殉城,是大義。”

殉城?

皎皎咬唇,腦海中浮現出幼時荊南枝重複寫的八個字。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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