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態度(1 / 2)

燕地的士族把聲名看得重,這點皎皎曾經聽二公子說起過。

他當時隻是隨口一提,說雍陽的一些士族會把八德作為家訓,在小輩略微懂些事的時候就耳提麵命地教導,這樣小輩長大了,也會把這八個字作為立身之本。

或許荊家就是這樣的士族?

等泉衣離開,皎皎端了飯盒進來,仍舊有些恍惚。她其實是餓的,但現在站在這個曾屬於荊南枝的屋內,想到泉衣說的那些話,卻覺得沒了半分胃口,米飯也咽不下去了。

泉衣說荊家人殉城了,城破的那一刻,幽平郡荊家將軍府上下三百口人一個個都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個個摔得麵目全非、粉身碎骨。

那時候的荊南枝也在城牆上嗎?他親眼看著這些曾經朝夕相處的人跳下去了嗎?那年十二的他,又是怎麼單獨活下來的?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殉城這種事情,皎皎以前隻在曆史課聽老師談起過,那時候就覺得悲壯慘烈,此時想到荊南枝居然親身經曆過這些事,殉城的那些還包括他的親人長輩,便更覺得骨頭發冷發涼。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那八個字的重量。

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八個字是最高的榮譽,也是最重的枷鎖。

皎皎以前對燕國的士族想得膚淺,隻以為他們和平民的區彆是多出一個姓,祖上跟著國君征戰,底蘊比普通百姓要豐厚一些。如今聽了幽平郡荊家人的事跡,卻覺得她以往想得簡單,士族傳承的不僅僅是財富,更是風骨和氣節。

這樣想來,荊南枝成為流民後寧願餓死也不願與其他人為了食物搶得你死我活,這種傲氣顯然與荊家的這種作風一脈相承。

怪不得在燕地,百姓們談及士族,言語中多是推崇讚賞之意,常說士族風雅。

皎皎對燕地的士族了解得不多,她接觸多的士族不過兩人,一個是二公子,一個就是荊南枝。但這她唯二接觸的士族,二公子清雅溫潤、大雅君子,荊南枝風骨峻峭、蒼鬆翠柏,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士族風流,不外如是。

可皎皎捧著碗怔怔想了許久,卻還是想不通一點。

出生在這樣的家族不說讓人驕傲自滿,但也不至於讓人閉口不談,荊南枝為何從不說起荊家?照泉衣的說法,荊家的主家在雍陽,荊南枝為何從卻不想著回雍陽荊家?在荊家繼續讀書,總是要比在祈水郡做木匠要來得好吧?

而且床頭刻的那些“臟”字,總是讓皎皎有些在意。

可惜皎皎能接觸到的隻有泉衣,泉衣對於幽平郡荊家的事情知道的就這一些,皎皎便是想要問人也找不到對象。

她又不敢對這事表現得太在意,於是隻能把這些疑惑埋藏在心底。

在屋內被關得久了,難免會對時間的流逝失去概念。

皎皎想了個辦法,她拿荊南枝留下來的兵書做記號。一本兵書有三十卷,每過一日她便在一卷上折個角,這樣一來,折到第幾卷就說明是第幾天。

日子就這樣過去,在皎皎快要把這本書折完的時候,她終於又被帶了出去,被泉衣領到了殷鞅的麵前。

快一個月過去,殷鞅的傷勢不說完全恢複,但也好了七七八八,至少不用因為要裹厚厚的紗布,連外衣都隻能披著。

皎皎再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麵色好看許多,穿著一身黑衣,寬袍長袖,衣角領口用金絲繡了漂亮繁複的鳳凰圖案,有一種英氣勃勃的俊美。

作為男主角,他的皮相當然是頂頂好的。

見著皎皎到來,殷鞅幽深的眼眸落在她身上,細細打量許久,不由笑了。

這笑無疑是沒好意的。

“不錯,人是瘦了,下巴也尖了,兩頰好像也沒以前肉多。”

殷鞅笑吟吟:“這一個月是誰給這燕女做飯的?賞,大賞!”

這就是一國太子的氣度?比針眼還小!

皎皎咬牙,又想罵他蠻子。

其實教泉衣來看,皎皎的變化比起餓瘦,倒更像是長開了。臉頰的嬰兒肥消去一些,麵上的輪廓便顯露出來,她五官姣好不說,難得的是生了一雙黑白分明、乾淨明亮的眼睛,鐘靈毓秀,是一種在殷地無法看到的靈氣逼人。

此時尚未完全長開,已經讓人開始期待將來會是何等瀲灩動人。

每一個看到她的人,都不會懷疑她將來會是個美人這件事情。

泉衣在一旁輕歎:也就太子不解風情,不想著好好養著這等美人,整日想的都是如何磋磨人,惹得人家姑娘生氣了,他倒是比誰都高興。

殷鞅突然把皎皎喊來,當然是有事問她。

在奚落完皎皎後,他一如既往地不說廢話,單刀直入:“燕女,你同雍陽崔家的崔二是什麼關係?”

燕女燕女燕女,殷鞅一直如此喊她,無禮至極。

皎皎雖是厭惡他如此稱呼,但又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總覺得他喊她的名字都是在玷汙她名字的美好寓意。

不知道殷鞅為何會扯出二公子,皎皎心中升起幾分警惕,皺了皺眉頭,決定不與他說實話。

她道:“沒什麼關係。”

殷鞅冷笑:“又撒謊,你這燕女嘴裡就沒幾句實話。”

他逼問:“若你與那崔二沒關係,他又怎會在一月前從雍陽趕回祈水郡,甚至派人到處找你?為了找你,他甚至發了布告,說是誰知道你的消息,便可去他府上領取三百金。”

三百金可不是小數目,至少就殷鞅所知,五百金便可買一國之相的項上人頭。

崔二為了找這燕女,竟然願意出三百金,這在殷鞅看來比瘋了好不到哪裡去。

殷鞅道:“這崔二倒也好本事,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燕王的,居然讓燕王撤回了對你的通緝令,還默許了崔二派人到處找你。崔二能抵著壓力出三百金,可見崔家是默認了他未來家主的身份的。”

他看著皎皎,嘖嘖稱奇:“是我小瞧了你。魏太子是扔了你,可後頭還有一個崔二要撿你回去。你何德何能值得那三百金?”

自那日逃亡起,皎皎短短一月多的時間經曆得比以往一年還要多。她又是被追捕,又是和芸娘、荊南枝分離,之後又被殷鞅關了整整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