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龜卜(2 / 2)

但現在已經沒辦法想太多。

皎皎語氣急促,對殷鞅道:“樹上有人!”

殷鞅變了臉色:“哪裡有人?”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想要找出那人所在之地。

可這時候,皎皎分明已經瞧見樹上那人拉弓了!

生死攸關,皎皎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往後躲去,同時使出所有的力氣去甩開殷鞅的手——被關的一月多的鍛煉或許是有用的,她這動作居然教殷鞅的身子跟著晃了晃。

但她同時也低估了殷鞅。他力氣的確是大,握著皎皎的手雖然鬆了鬆,但也很快又握住。

於是這一拉一扯間,殷鞅身形一個不穩,還沒找到皎皎說的那人在哪裡,他已經被皎皎的動作帶得一個趔趄,跟著皎皎一同摔倒。

一切發生得太快,殷鞅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同皎皎倒在了地上。

他剛要嗬斥皎皎大膽,結果話還沒出口,胸口便忽的一陣錐心的疼痛。

——皎皎竟然摔倒在他身上,拿他當了墊背!更過分的是,由於他始終拽著她的胳膊,她倒下的時候,手居然按壓到了他左胸的傷口!

殷鞅臉一白,疼得額頭都沁出了冷汗。

哪怕不用脫下外衣,他也知道自己胸口的傷口已經再度裂開,新肉再度滲出血,他怕是又要再養上半月傷。

殷鞅半撐起身子坐起來,慘白著臉抓住受驚的皎皎的手腕,剛要說什麼,卻見到不遠處他原來站立的地上正插著一支箭。

他眼神一凝,明白過來若不是剛才皎皎帶著他摔倒在一旁,現在那箭怕是要落在他身上。

所以,還得感謝她救了他?

殷鞅捂著傷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一箭未中,樹上的越人很快被發現。

墨老把地上的那支箭拔起來,使力朝那人擲去,那人竟然被他這一箭刺中胸膛,捂著胸口從樹上跌落,又被殷鞅的護衛補了一刀,徹底送去了黃泉路。

墨老任由溟鹿刀淌著血,就把它重新佩戴回腰間。

他命人扶殷鞅起來:“太子還好吧?”他看了眼皎皎,皺眉:“沒想到這燕女居然還救了您。”

驚魂未定的皎皎想,這哪裡是救殷鞅,分明是救她自己。

殷鞅站起身來,眼神複雜。

他捂著傷口,咳嗽兩聲:“替我喊大夫來。”隨後又喊來泉衣:“好生看守這燕女,彆讓她逃跑。”

皎皎被泉衣帶到了後麵的馬車裡。

地上遍地都是越人的屍體,其中還躺著幾個身著黑衣的殷人。皎皎捂住嘴,聞著空氣中的血肉味道,那種惡心感又從胃裡翻出來。

想到自己險些也變成這些屍體中的一具,她更是情不自禁生出些後怕來。

坐在馬車裡,皎皎努力回憶書中的劇情,惶惶然想:這到底是不是中害她死去的那一次追殺?

如果不是的話,是不是她下一次還要繼續防備?可如果是的話,她依舊活著,沒有照著書中描寫的那樣死去,這算是她逃過一劫,還是仍舊會死在下一場追殺中?

一想到自己或許還要再繼續麵臨無數次今天這種場景,皎皎就覺得頭暈目眩。

她忍不住喃喃:“難不成非死不成麼?”

皎皎希望是她多慮,但在接下來的幾日中,卻發現事情真的朝著她所預料到的最壞的結果走去。

幽平郡到度山郡大約需要五天的路程,這五天中,他們總共遭遇到了約莫十餘場追殺,次次凶險至極。殷鞅怕皎皎趁亂跑走,每次都要把她帶在身邊,於是每一次皎皎都躲得心神俱疲。

若不是知曉劇情,她怕是要以為越人是來追殺她,而非追殺殷鞅——哪有這樣的事情,每次刀劍或箭支總是擦著她而過,倒像是不想讓她活著似的。

如果這是劇情的力量的話,那也太累人了點。

最危險的一次,有一個越人被砍了十幾刀,居然還能握著刀來到殷鞅的麵前,想要砍傷殷鞅。

要不是皎皎提心吊膽時刻注意,又因著之前一個月的鍛煉似乎起了作用,這才敏捷地躲過,免於被這越人歪了手一刀從肩膀砍下。

便是如此,那一次她的胳膊還是被刀擦過,劃出了一道傷口。

這傷口讓皎皎心情很不好,每次看到傷口,她都在想:這一次躲得過,那下一次呢?是不是作為被寫死的人物,她就不配活下去?

皎皎想得鬱悶,等五日後到了度山郡的軍營帳篷裡,她便怏怏地跟了泉衣去了一處歇息休養。

好事是她終於可以稍微放鬆警惕:越人總不可能拿刀砍到殷人的大本營的,營地裡是幾萬殷軍,便是還有追殺,至少也不會太快吧?

皎皎在這邊帳篷為自己的小命擔憂,卻不知道另外的一個帳篷裡,殷鞅和墨老正在談論她。

墨老道:“太子,您還記得國師臨行前占的那一卦嗎?”

殷人崇拜神靈,喜歡在祭祀神靈後用龜卜來定吉凶,並以卦象好壞來決定之後如何行事。彆的國家都設國相,唯有殷人不設國相,而設國師——所謂國師,便是每次負責主持祭祀、進行龜卜之人。

當年殷鞅從埕陵出發征戰越人,國師當然也是為他龜卜了的。

龜卜的結果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

猶記得當時國師對著龜甲上的紋路看了許久,半晌才蹙眉道:“太子此行凶險,卦象險惡叢生,實在是大凶之象。”

“大凶?難不成我們竟然還打不過越人?”殷鞅道:“當年的越人或許我們沒有把握打贏,可對上現在這個越王帶的一群酒囊飯袋,難不成我還會輸?”

國師道:“這卦卜的不是這場仗,卜的是太子。”

殷鞅咦了一聲:“國師的意思是,我會遇到危險?”

“龜甲是如此顯示的……”

國師細細觀摩龜甲,眉頭的皺紋夾得更深:“卦象奇怪。明明是大凶,卻又絕處逢春,大凶大吉同時出現,我從沒見過這等卦象。”

他抬起頭:“卦象如此,太子還要前往度山郡同越人一戰?”

殷鞅道:“越人撕毀盟約,折辱我們在前,這一戰我已經向父王自請,便是卦象大凶,我也要前往。我命可以丟,但我們殷人卻是不能被彆人踩在腳下的。”

殷人好強好麵子,這點全國上下皆是如此。

國師輕聲歎道:“那我隻能祝太子得遇貴人,化險為夷,凱旋歸來。”

墨老一直跟在殷鞅身邊,當然是知道國師的這一卦的。

他想到這一路來發生的事情,擰起眉頭,沉聲問殷鞅:“太子,這些時日來您的確是屢屢入險境,中間雖有波折,但也很快平息,倒真是應了國師的那一句‘絕處逢春,大吉大凶’……仔細想來,一切都是從您認識那燕女開始。”

殷鞅其實自己這幾日來也常常想起國師的那一卦。

他本就有如此想法,被墨老一說,心中更加動搖。他身為殷人,自然也是信仰神靈,信仰國師占卜的卦象的——那畢竟是神靈的指示。

可摸上左胸膛撕裂的新傷口,殷鞅頓時清醒過來。

他冷笑一聲:“還大吉?我看那燕女是我的大凶才對。這算哪門子的吉星,第一次見麵就險些親手捅穿了我的胸,我傷快好了,又給我把傷口再砸開的?”

說起舊傷又成新傷的事情,又難免想起那一支被躲過的箭。

沒了她,那支箭或許就會要了他性命……

思及此,殷鞅遲疑,語氣稍變。

他輕哼一聲,不甚情願地道:“便是她真的是那大吉,剩下那半句大凶她也逃不掉——依我看,或許大凶大吉,全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