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念書(1 / 2)

皎皎過了一年奔波的日子。

她從祈水郡逃亡,陰差陽錯被殷鞅帶到度山郡的殷人營地,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結果被征不夠兵的越人差役捉到營地,在春燕的幫助下再次逃了出來,兜兜轉轉又被賣到了長潁。

亂世命賤。

上位者的隨口一言,能讓數以萬計的人失去性命。

她與春燕燒那些死在戰場上的越人的屍體,火焰熊熊燃燒,整晚不熄,裝滿越人將士骨灰的酒壇幾乎快要塞不下帳篷,發病要和殷人作戰的越王卻在長潁日日笙歌,忙著戲弄親弟,忙著大費周章地讓人把城裡的所有金盞菊和梅花換成桃花和春柳。

權力是個好東西。

而現在有這麼個機會,能讓她靠近權利,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能讓她與母親團聚,她為什麼不抓住?

越鰣是她的機會,皎皎明白這一點。

迷茫的生活有了新的目標,皎皎打算接近越鰣。

她不知道被困於西樓多年的越鰣是怎麼在將來重登王位的,可她知道,她必須要在他登上王位前靠近他,獲取他的好感,陪他、幫他回到長潁城中心的那座王宮。

成功的話,她再也不用擔心被人隨意擄掠,或許還可以儘快達成與故人重逢的目的。

失敗的話,她身處極樂坊,隻會是越鰣登上王位後屠殺的第一批人。便是不被越鰣屠殺,四年之後殷人的軍隊打到長潁,她也活不了。

皎皎沒有彆的選擇,她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可目標是確立了,實踐起來卻十分艱難。

越鰣被困於西樓,有窈娘派的幾名雜役看管,行動受限,下樓都困難,皎皎難以見到他一麵,稍微靠近西樓一些,就會被雜役驅趕。

在這種情況下,要接近他談何容易?

皎皎知道不能著急。

四年的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算短,她告訴自己,保持沉著冷靜,總能找到機會的。

在等待時機的日子裡,皎皎裝作和往常一樣,聽窈娘的安排,學她讓她學的東西。

教琵琶的女師傅比教琴的女師傅更嚴厲,說起話來更加直接。皎皎練了兩日,她就沒忍住當眾說:“光有一張好麵皮有什麼用?半點樂感都沒有,照你這個進度,十年都上不了台!”

若是演奏琵琶,上不了台的確沒什麼。

皎皎眉眼低垂,被女師傅罵的時候還有空想彆的。她的心思又飄到了西樓裡的越鰣身上,想:或許該想個法子去戲坊,在戲坊至少能離他更進一步。

女師傅聲音不低,屋裡其他女孩子都被她的聲響引得停住了撥弦的動作,側目看來。見皎皎被說得抱著琵琶一動不動,低著頭出神,都以為她是被女師傅說的話傷到心,一個個都露出憐惜的眼神。

不到一個下午,皎皎被女師傅訓了的事情便傳遍整個極樂坊。

申時休息的兩刻鐘的時間內,靈蟬從隔壁屋摸了過來,挨著皎皎,輕聲安慰她:“皎皎,你彆難過,師傅們都是善意的,就是有時候太急,可能好心說了壞話。我當初學一首曲子學不好時,師傅也罵過我豬腦子呢。”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皎皎道:“彆擔心我,我沒傷心。”

說的是實話,可惜靈蟬沒信,晚上的時候靈鹿的表情看起來也不怎麼相信。

“還是來舞坊學舞吧,樂坊姑娘多獨奏,怪無趣的。”

靈鹿和往常一樣想要哄皎皎去舞坊,可惜說了一大堆,皎皎的表情還是不為所動。她神情遺憾,說起彆的事情:“彆為女師傅的話難過啦!明日窈娘給大家休了假,我們一起去花浴去。”

花浴?

皎皎隱隱約約聽靈鹿說起過這個:“是你們越人的什麼活動嗎?”

靈鹿笑道:“是未嫁娶的少男少女才能參與的活動,可有趣了。”她一副竭力隱藏驚喜的神情:“明天你就知道了。”

靈鹿如此期待,皎皎原以為她會如同上次花朝節一樣盛裝打扮,沒想到第二日她隻挑了一件漂亮的外衫,麵上半點胭脂都不塗。

靈鹿笑嘻嘻解釋:“花浴不需要在麵上塗太多。”

還幫皎皎挑了件桃色的衣裳。

皎皎難得穿這麼俏的顏色,靈鹿打量她半晌,卻讚歎道:“皎皎,你像桃花。”又說:“花浴穿這件好。”

花浴的地點在城外,這一次還是要乘牛車出行。

皎皎再度隨著其他的姑娘們戴上那頂讓她無法評價的帷帽,跟在靈鹿的身後上了牛車。在踏上牛車的一瞬,她冥冥中若有所感,抬頭朝西樓的方向望了一眼。

什麼都沒看到。

靈鹿在車廂裡問:“皎皎,怎麼還不進來?”

皎皎收回視線:“馬上來。”

也許是她多想。

牛車帶著極樂坊的姑娘們來到城外的溪流旁。

皎皎下了牛車,望見眼前的景象,隻一眼便明白為什麼這活動叫花浴:這兩個字已經概括了一切。

春末夏初,氣候溫涼,長潁城外的這條小溪裡被倒滿了各色的花。

桃花、杏花、杜鵑、迎春、海棠、玉蘭,所有能在長潁附近找到的花卉幾乎全能在溪裡看到。一簇簇花漂浮在水麵之上,鋪滿了水麵,姹紫嫣紅,把溪水變成了一塊流動的花田。

年紀正好的姑娘和少年們穿著漂亮的衣衫,光著一雙雙腳,提起衣衫的下擺,笑容燦爛地從草地上躍入溪水之中,等再次從水中浮起來的時候,渾身的衣衫已經濕透,青絲和肩膀上也都落了花瓣。

原來所謂的花浴,真的是“花浴”。怪不得靈鹿說不用在臉上塗抹,卻要穿得好看。

皎皎望著水裡麵穿著紅綠衣衫、秀美白麵的年輕男女,看著他們的衣衫浮在水麵上,每個人都像是溪水中盛開的花。

此情此景,奇詭又天真。

靈鹿笑嘻嘻:“是不是很有意思!長潁的人愛花,大家都覺得花浴能讓人擺脫晦氣,獲得百花的祝福,新的一年能夠順順利利,無病無災。”

她說:“皎皎,窈娘說你吃過很多苦,所以我一直就想帶著你來花浴。”

皎皎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靈鹿帶著往溪水裡跑過去。

偏冷的溪水一下子漫過全身,皎皎被凍得身子抖了一抖,見靈鹿在一旁哈哈大笑,無奈:“……你好歹和我打聲招呼。”

帷帽都沒來得及摘。

靈鹿把她的帷帽摘下來,利落地往岸邊一扔,這動作逗笑了身邊其他極樂坊的姑娘們。

她笑:“和你打過招呼,我怕你不肯下來。”

和皎皎相處了一段時間,她的確是懂皎皎的。

皎皎確實不喜歡這種渾身濕透、一身是花的感覺。但花浴是長潁年輕人的傳統,且靈鹿帶她來是出於好意,她也不好掃興,想著來都來了,便陪著靈鹿她們玩了半個時辰。

花浴泡得是個吉祥寓意,久了對身子不好。

因此半個時辰後,大家就再次回到牛車裡,稍微絞乾了衣衫上的水,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