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念書(2 / 2)

回到極樂坊的時候,皎皎聽到了西樓又有響動。

沒聽到哭聲,但是摔了東西下來,地上有破碎的盆栽,也有被撕成兩半的畫卷。

衣衫上的水被絞乾大半,但單衣黏在身上,滋味並不好受。

其他姑娘們都躲開西樓,匆忙回去屋內沐浴和換衣裳。隻有皎皎猶豫了一會兒,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破碎的畫卷,嘗試著把畫卷拚湊成原先的模樣。

畫的線條利落,隱隱約約能看出是一座橋。

橋上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大團濃鬱的墨,遮在橋拱上方。

畫卷是有題一行字的。

皎皎慶幸越人沒自創出一套和其他國家的人不同的字,否則她又要辛苦學習。

可瞪著眼看著這一行字許久,皎皎看不出他想要說什麼,隻覺得這一句話零碎,前言不搭後語,一會兒恨一會兒愛的,讓人摸不清頭腦。

她還在琢磨這一行字的內容,便聽身邊一聲響。

是油燈的底座被扔了下來。

離皎皎不算很近,但聲音卻驚到了她。

皎皎倉皇抬頭,恰好與西樓上收回手的越鰣對上雙眼。

她下意識地把手裡的畫卷藏到了背後。

越鰣眼神平靜,目光落在她發上不知何時沾染上的幾片花瓣,緊接著又落到她素白的臉上,定定看了許久。

沒有了花朝節那一晚的瘋狂與絕望,他不哭的時候,表情冷淡,眼神似凝了霜。

皎皎卻覺得霜下是炙熱的火,那種能燒得長潁所有人都灰飛煙滅的火。

他這副模樣,讓她忍不住再次想起殷鞅對他的那句評價:瘋癲殘忍,濫殺無辜。緊跟著想起的,還有長潁被他屠儘的二十萬人。

美人殊麗,可惜帶毒。

他是越鰣,一個可憐的瘋子。

雜役的話打斷了皎皎的思緒。

他拿了笤帚來:“皎皎姑娘,你快去沐浴吧,再不去沐浴,身上就該受涼了。”注意到皎皎手裡的畫卷,他愣了一愣:“你不用幫忙收拾這些的,由我們來就好。”

在雜役眼裡,她拿起畫卷竟成了幫忙收拾。

皎皎沒有解釋,低頭看了一眼畫卷上的那一團墨,把畫卷遞給雜役:“辛苦你們了。”

雜役接過畫卷,轉身放在簍裡。

皎皎再度抬起頭,樓上已經沒有了越鰣的身影。

這樣一個人,真的要接近麼?

他不按牌理出牌,在長潁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摔落到泥地裡,性格早已扭曲,對長潁的所有人都充滿了殺意。

他是這樣好接近的人麼?便是接近了他,之後他又能幫助她麼?

皎皎思慮了好幾晚,最終還是咬牙:她沒什麼選擇。不接近他,他一旦登位,她也是要死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手一搏。

琵琶的學習仍舊在進行,可是女師傅一日比一日對皎皎不滿意,最後還是去和窈娘說皎皎不是學琵琶的料子。

窈娘道:“奇也怪也,你師傅和我來抱怨說你半點樂感都無,不僅是琴和琵琶,怕是其他樂器都學不好。難不成真要讓你去舞坊?”

皎皎不說話。

窈娘歎口氣,自己先否決:“你沒有基礎,從小沒學習過舞,怎麼能跟得上其他人。”

她難得發愁:“我花三金買你來,難不成要讓你去戲坊給人作配?”

聽窈娘說起戲坊,皎皎麵色不動聲色,心卻是一緊。

戲坊……越鰣在的地方。

“你再去學學竹簫吧。”

窈娘歎口氣:“順便多學學越語。你先學兩三個月的竹簫,若是竹簫再不成,我隻能讓你去戲坊了。”

皎皎乖巧道:“好的,窈娘。”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您放心,這竹簫肯定是學不成了。

皎皎在樂坊學東西學得一波三折,極樂坊裡的人都有所耳聞。

靈鹿聽皎皎說窈娘讓她學越語,每日晚上便教她一些簡單的詞彙,同時替她擔憂:“總不至於真的要去戲坊吧……那裡多可怕啊。你也瞧到花朝節晚上和那位對戲的姐姐,太慘了,一個人把戲唱完,唱完台下也沒人鼓掌。”

說到這,她唏噓一聲:“皎皎,便是去了戲坊,儘量也彆演這種和那位有對手戲的。”

皎皎不動聲色:“一切都聽窈娘的。”

靈鹿哀歎一聲:“先不說這些喪氣的話,皎皎,你這幾個月一定要好好學竹簫,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見靈鹿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皎皎忍下心中的愧疚。

不必兩三個月後出結果,她其實現在就能確定,她一定是學不好竹簫的。

她本就樂感差,對學樂器沒好感,現在又存了想要去戲坊找越鰣的心,怎麼可能會好好學竹簫。

皎皎開始跟著新的女師傅學竹簫。

原以為學完竹簫,去戲坊見到越鰣,最快也需要三個月。

她沒想到再次見麵的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一日,窈娘來樂坊看大家學樂,忽的雜役來彙報了什麼事情,惹得窈娘皺起眉頭,氣極而笑:“他說要找人念書給他聽?他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身份的人不成!”

因為生氣,窈娘的聲音不低。

皎皎在一旁豎起耳朵,哪怕窈娘沒有指名道姓,她卻覺得窈娘口中說的就是越鰣。

雜役又說了什麼,窈娘聽後,煩得在屋裡轉了兩圈。

“威脅我是不是?他也就隻能威脅我是了。”她冷笑:“整個長潁認字的也就那幾個,全都在宮裡當官,我去哪裡給他找識字的!”

越想越氣,她罵:“祖宗!我看他就是在刁難我!”

要識字的,能夠給他念書的?

皎皎心一跳。

在屋內其他人奇怪的視線中,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竹簫,站起身對上窈娘的目光,抿唇道:“……窈娘,我識字。”